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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的很少……只有以前上学的时候,同学过生日买票请我去看过……”妹妹脸红道,“自己的话是不会去的,票价太贵了。”

是啊,对于他们这些儿时总穿别人不要的旧衣服、没有零花钱、买东西先看价格的人来说,花钱看电影是很奢侈的。

“我也是,我都没有进过电影院。”顾莘这么说不全然是为了安慰她,这是他的真实经历;他没有进过电影院,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

穷人孩子早当家,幼年时父母在外打工,他寄宿在亲戚家受人白眼,连吃颗苹果都要看人脸色。后来父母带着辛苦攒下的积蓄回老家开店,接着妹妹出生了,他要帮妈妈做家务看店,一天都不得闲。

没过几年他就长大了,高中三年苦读,高考前夕家里的店倒闭,父母被追债的人砸得头破血流。他咬着牙逼自己复习,如愿考入了心仪的大学,分却不够上喜欢的专业;别的同学在办升学宴、参加毕业旅行,他顶着炎炎烈日在洗车店兼职,挣自己未来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他手里的每一分钱都要算着花,他喜欢夏天,讨厌冬天,因为夏天穿成什么样都能出门,冬天却必须靠保暖的衣物防寒,生一次病又白干半个月。

他最后进了奢侈品专柜工作纯属造化弄人,他毕业那一年的运气实属背到家,专业对口的实习岗位被空降关系户挤走,每次面试不是遇上天灾就是人祸,搞砸了两三次;后面投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船到桥头自然直,在他躲进一家商场蹭WIFI改简历的时候,碰巧被一名刚开除了失职员工的店长瞧上了。

能挣到钱的工作就是好工作,他知足感恩,能填饱肚子绝不挑挑拣拣。可穷是刻入骨髓的顽疾,即便有了可观的薪水,他依旧不敢随意支配,他的生活是由奔波、劳碌、颠簸三个词构成。

有次喻孟一时兴起想和他谈点文艺的、有格调的话题,在得知他对艺术史和文学一无所知,只是个应试教育批量制造出的廉价大学生时,喻孟露出了不意外、而又轻蔑嘲讽的表情,“你也就这一张脸能看。”

的确,他的学历和喻孟那张金灿灿的文凭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不是愚笨的人,但在某些时刻,他承认喻孟具备的智识远比他闪耀。

碾碎他自尊的不是被人当作玩具扔来扔去,或语言肢体上的羞辱欺侮。而是喻孟书房柜子里那一堆查了词典他也读不通是什么意思的原文书。

“哥哥。”顾嘉唤他。

他回神,“怎么了?”

“看完电影,我们就回家去吧。”妹妹担心他不明白,说,“回我们的家,不回医院了。”

“为什么?这里住着不好吗?”

“不,是我……我不想再输液打针了,我浑身都好疼啊。我知道你为我好,你是最疼我的哥哥,可是我不想治病了,我想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顾莘严厉道:“别傻了,不许再说这种话。”

电视上在播一部叫《如露》的连续剧,喻孟横躺在沙发里看得聚精会神。顾莘想了想,鼓起勇气打断他:“我想跟你说件事。”

喻孟瞥了他一眼,“说吧。”

“我想给我妹妹办出院。”

“她病得那么重,出院干什么?”

“她想去看电影,我也希望多陪陪她。”

“她是小孩,你也没脑子?”喻孟目不斜视道,“她的病要卧床静养才能稳住心率,你还想带她去外面乱逛,出了事算谁的?”

“算我的,”顾莘说,“我要带她回家。”

“回去等死?”喻孟被他突然引入的话题搅乱心神,电视剧追不下去了,拿起遥控器按暂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说说看,我这两天心情还可以,说不定能依着你。”

“那请你让我带她回家吧,我祝你一辈子拥有好心情。”

“不可能。”

他站在原地不动,喻孟按了播放键,屏幕声画流动,剧情渐入佳境。见他仍矗立在光影中巍然不动,喻孟再次按了暂停,并提出折中的办法:“这样,我给院长打电话,你带她出去散散心,别走远,就在那附近逛逛,半天时间够看电影了吧?”

尽管不情愿,但他说了:“谢谢你。”

喻孟的注意力回到电视剧,对他视若无睹。

他心想,看来大少爷的心情是真不错,若换往常,不发疯也得训他一顿,今天竟然好声好气地同意了。他不再留下自讨没趣,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看到液晶屏上那张精心妆造过的脸庞,仙气飘飘的白衣裳轻盈宛如雪花。

兴许是他伫足的时间长了些,身后的喻孟语气骄傲道:“是不是很好看?造型师是按我的指示设计的。他拍了那么多戏,但要我说,没有一个导演知道他最适合什么造型。”

好看有什么用,好看又不是你的。顾莘保留了内心想法,缄口不语。他明天还要陪妹妹去看电影,没必要惹急了神经病搞出一身伤病。

大少爷讲话就是好使,第二天他顺顺利利地带着顾嘉离开了医院。妹妹许久没晒过太阳,眼睛畏光,且不习惯室外炎热的高温,戴上帽子口罩把脸捂得密不透风。

“如果不舒服,我们就回医院。”

“外面比医院里舒服多啦,”妹妹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手臂伸来挽他胳膊,“哥哥牵着我走。”

顾莘眼眶一热,小心翼翼地攥紧她的手腕,“嗯。”

顾嘉选的片子是一部讲述少女成长故事的电影。他作为男人很难感同身受,可是坐在四周的女孩子们都哭得稀里哗啦,男配角出场引起尖叫的一刹那间,他才反应过来片中的女主角是谁。

他曾在某天夜晚远远地见过她一面,她长高了,变得更漂亮了。她仿佛是所有人理想中的妹妹,顽皮任性,娇俏可爱;在故事中魅力无限,在银幕之外更叫人艳羡。

但为什么,他感受到的是深深的恨呢。它们如毒液,蔓延浸泡过他的全身,怒火烧得他心痛如绞,肝胆俱碎。

仇恨激起的翻腾汹涌的情绪淹没了他。

随着片尾字幕滚动起来,电影院内的灯光亮起,清悦悠扬的片尾曲盖不住四面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和聒噪的讨论。

顾莘牵起旁边妹妹的手,“结束了,走吧。”

顾嘉的帽檐遮住她的大半张脸,她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没有取下口罩,微微偏着头,保持着一个安静而孱弱的姿势。她的手掌尚有温度,却没有任何神经反射或本能触动,从他未施力的手指间轻轻地滑落脱出,如折断的枝桠垂在座椅扶手上。

“嘉嘉……”他的声音截断在喑哑的哭腔里。

第76章 梦幻泡影23

自从电影上映, 裴令宣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了,他屏蔽所有外界消息,窝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睡大觉。这是逃避和消极怠工, 但没办法, 他前些天和宁则远吵架吵得快抑郁, 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叫谁也找不到他。

然而越重影时时刻刻关注着票房动态,每天坚持不懈地给他打电话,在被他连续拒接一周后, 她登场敲开了他家大门,送来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喜极而泣道:“啊啊啊!裴老师!!!——我们成功了!过4亿了, 4亿啊啊啊!我爱你!我爱全世界!”

裴令宣睡醒了,他听力正常,思维清晰;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但激动过头会显得他没见识,所以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不过心里的算盘哐哐响地算着4亿他能分走多少钱……啊才一个星期, 那到下映时岂不是……发财了!

“咳……”他没能一口气消化这天大的喜讯, 咳嗽完邀请越重影进屋,“你要喝什么自己到冰箱拿, 我回房间换件衣服。”

越重影被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呆头呆脑地问:“换衣服做什么?”

“开庆功宴啊。”他想她是记不起口渴了,于是进厨房给她倒水。

越重影正有此意,嬉笑道:“就等你这句话呢!我马上通知大家!”

“叫小陶就行, 别联系晶晶,她在备考。”

裴令宣换衣服时与继母通了电话。他继母对他多有不满, 原因是她在裴晶晶的书包里发现了一包香烟;她没指责他什么,说实话他也不知情。但继母隐晦地向他透露了“你妹妹跟着你不学好,小姑娘还是该待在家念书以学业为重,你就别带她到处鬼混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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