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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尕是谁?”

“是萨扎的侄子,萨扎的老家在兴安岭,但他的哥哥随妻子一家在草原牧区生活。”

明伽提着行李箱,裴令宣两手空空地走在一边,他们离剧组越来越远,前方停着几辆商务车和两辆大巴。

裴令宣梳理着人物关系道:“所以你们俩都借住在吉尕的家里?”

明伽:“我帮他们家干活儿。”

“那你岂不是很受欢迎?”

“嗯。”

裴令宣得意地想,我可真会挖人。不如把佘冉开除了,以后就雇明伽好了——这样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过人家金尊玉贵又有鸿鹄之志,怎么可能留下帮他打杂。

他拍着明伽的胳膊说:“你好好帮我,我也不会亏待你。”

“你能说话算话就好了。”

来到租用的通勤车旁,明伽娴熟地开车门把行李放入后座。

裴令宣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专程陪对方走这一趟,也许他就是多动症坐不住。

明伽从车里拿出一把黑伞,撑开交到他手里,“你还是少晒太阳为好。”

“可我喜欢晒太阳啊。”裴令宣藏起手不接,怕被强塞,后退两步跑开了。

他并没有跑远,明伽打着伞三五步追上来,耐着性子道:“说真的,我其实不愿意给一个大我六岁的人当保姆。”

裴令宣将就着站到伞下,竖起三根手指在人眼睛前晃道:“三倍工资,三倍。”

“你有点烦。”明伽打掉他的手。

“能不能露出你可爱的一面,取悦一下你累死累活的雇主。”

“很累吗?”

裴令宣假惺惺地叹气,“你怎么会懂,像我这么敬业的演员,哪次拍戏不是拿生命创作。”

明伽:“创作这个说法很对,演戏也是一种创作,但多数演员没有这种认知,只是机械地完成任务。”

“此言差矣。”

“愿闻其详。”

“你以为的多数演员——我指真正的演员,像贺通那样的,难道是他们不想好好发挥吗?”裴令宣正色道,“是没有机会啊。贺通很努力,我经常会被他的刻苦感动到,但他能够出现在镜头前的次数太少了。我是十分幸运的人,可是很多东西并不是我应得的,而是时机恰好,砸到了我头上。”

“我喜欢戚承书,很喜欢。然而即便我再怎么争取,那个角色也不会是我的。演员是被选择的一方,我是说多数演员。”

“想不到啊,”明伽新奇道,“你还有这份觉悟。”

“我看起来像花瓶吗?”

“不,是直到你说出这段话以前,我都认定你是个目中无人的傲慢之人。因为你很优秀,优秀的人几乎都无法摆脱傲慢。”

“我当然不是什么谦虚的人,我相当清楚我有多优秀,不然你能在这儿乖乖替我打伞吗?”裴令宣的手背触碰到一缕阳光,温度正好,他又走进阳光里,转回身盯着伞沿下的明伽,“等你将来成为了导演,面试过成百上千名演员,你就知道创作有多难了。”

“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才更不能愧对自己。”明伽也发现他站在阳光底下更发亮,于是收起遮阳伞,“你的底线是只跟你看得上眼的导演合作,我的目标也是只和我欣赏的演员拍电影。”

裴令宣压下想嘲弄的冲动,笑道:“口气不小啊,那我祝你如愿以偿。”

“已经如愿以偿了。”明伽凝视着他,提醒道,“只要你言而有信。”

“你有时候说话,完全不像才十九岁。”

“你不能拿我跟那些幼稚鬼相提并论。”

裴令宣放慢脚步略微前倾,饶有趣味地打听:“你说林子晗?你不喜欢他?”

明伽坦然道:“不喜欢,我厌恶一切形式的华而不实。”

这才是幼稚话。但裴令宣无意争论,他更想戏弄一番即将与他朝夕共处的新助理,“但我还蛮喜欢他的,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你又不追我,我管你喜欢谁。”

学会反将一军了,孺子可教。裴令宣从明伽的左肩绕到右肩,搭着对方说:“你未来功成名就、名扬四海了,可别翻脸不认人。”

明伽模仿他以往的语气,轻飘飘道:“看你表现。”

裴令宣摁着人脖子推来搡去,恨不得把那颗机灵脑瓜按到水里淹死,牙痒痒道:“我比你大六岁,你给我恭敬点,上班时间必须叫我哥哥。”

他没下狠手,明伽也轻巧躲闪着,不知不觉间两人打闹起来;明伽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抽走了他腰间的佩玉,然后迈开腿向前跑,扬起手中飘荡的红色缨络,以牙还牙道:“谢谢你。”

裴令宣穿着长及脚踝的戏服,衣摆和袖子重,跑肯定是跑不过。这小子真有种啊,他暗暗琢磨起待会儿怎么报仇。

到了拍摄场地,贺通横冲直撞地向他迎上来,“宣哥,你手机忘拿了,我刚没找到你,有个人给你打了好多遍电话。”

裴令宣说了谢谢接过手机,他翻着爆满的未接通话记录,有十八条是同一个未知的陌生号码打的,还有几条零星的归属地是上海。他心里有数了,给上海的号码回了电话。

“令宣,在忙吗?”那头的人嗓音低沉而清晰,大约处在一个很安静的环境。

“很忙,我在剧组。”

“小孟昨晚吞了半瓶安眠药,还喝了好多酒,幸亏家里阿姨发现得及时叫了救护车,他现在醒了在医院,但不愿意配合医生治疗,你能给他打个电话安抚下他吗?”

“喻大哥,我看在你智商和情商都正常的份上,才叫你一声大哥。”裴令宣想速战速决,所以说话极为不客气,“我和你们家小孟已经分手了,他是死是活跟我无关,我虽然不如您日理万机,但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请不要再打给我了。”

大户人家的教养果真不同凡响,对面的人并不受他尖刻的言辞影响,依然温文尔雅道:“我也不想打给你。但小孟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不管他。我相信你工作繁忙,争分夺秒,可是打一通电话并不费事,你说呢?小孟回家都跟我讲了,我知道他去找你的经过,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我会尽可能满足,只要你能让小孟放弃轻生的念头。我作为亲哥哥,确实不忍心看着弟弟这么作践自己。”

“喻总,我不想搅合进你们的家事,我理解您对家人健康的关心,但喻孟身上的问题您心知肚明,请您体谅,我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

“只是打一通电话,你也不愿意吗?”

“这不是一通电话能解决的事情。”

“令宣,你是演员啊,公众人物应该更在乎名誉。小孟现在的状态极度不稳定,如果他再有什么偏激行为,对你也会很不利吧。”

獠牙亮出来了。裴令宣轻笑:“您说的没错。但是喻总,您家大业大都不怕名誉尽毁,我一个小演员又何必担心声名狼藉?而且您知道的,比起委屈求全和忍气吞声,我更乐于见得鱼死网破和玉石俱焚。”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令宣,打扰你了,祝你的演艺事业蒸蒸日上,前程似锦。”

电话一挂,裴令宣把手机抛给旁边的明伽,“看吧,有这种毫无底线的哥哥,才会养出那么顽固的弟弟。”

明伽不了解前因后果,但听他讲话大致能拼凑出全貌,问:“是你上次那个病怏怏的前男友?”

病怏怏。裴令宣喜欢这个形容,开朗道:“是的,他最好一辈子住在疗养院里,反正他家足够有钱。如果再有电话打进来,你帮我接。”

“我接?”明伽不敢置信。

“不敢啊?”

“是不知道说什么……”

“宣哥!”贺通再次跑来,神色严峻道,“快跟我过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张导要发火了。”

裴令宣咬了咬嘴唇,明伽罕见地在他脸上捕捉到一层怒意。

“走吧。”

明伽拿着新雇主的手机,并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生活经历既丰富也单调,在谈情说爱方面的经验为零,更别提掺杂了家庭伦理和利益纠纷的人情世故……

经由裴令宣的吩咐,他格外在意起手机屏幕弹出的每一条消息。

小孟是那天见过的前男友,喻总是小孟的哥哥,裴令宣怎么认识这么多人啊……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未知归属地的号码又打进来了。

接电话罢了,他有何不敢。

“喂?”

通话另一端的人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裴令宣呢?”

明伽:“他在工作。”

“哦,我听出来了,你是他的新欢吧,那天我们见过。”

明伽抠着头皮说:“我不是……”他竟然要澄清这个可笑的误会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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