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宫贝阙_分节阅读_第4节(2 / 2)

  蓉珍故作不知:“小酒是哪个?”

  蓉琅道:“我院子里的下等粗使,和三姐姐同岁,身量也相仿。”

  蓉珍:“那倒真合适了……”

  傅蓉微早晨出门前,就料到她们要找这身衣裳的毛病,此刻听她们一唱一和,装也装出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道:“怪我自己身子不争气,近几年用在药上的开销,越发止不住,只能从别处省些。”

  傅蓉微在十岁之前,像个放养在府里的野孩子。平阳侯几乎都不记得他还留了这么个种。直到十岁那年,一向安分守己不争不抢的花吟婉,为了她,使了些手段将侯爷请到了自己房中……

  那夜过后,侯爷亲口关照了一句,自此傅蓉微的一应吃用和月例,都与府中的各位小姐平起平坐。傅蓉微的日子是好过了许多,但也因此让张氏更加厌恶花吟婉,明里暗里的给了不少苦头吃。

  张氏听了这话不太高兴,显得她苛待庶女似的。她轻咳了一声,为了彰显自己的主母气度,端着道:“前些日子你病着,我让人送了两株红参到你姨娘院里,你用着可还行?”

  说起那两株红参,傅蓉微醒来之后见着了,钟嬷嬷拿到跟前让她瞧,傅蓉微一捏就笑了,宣软中空,断面参差不平,手指字一用力能搓下些许褐色的碎渣。

  用红糖熬出来的假货。

  可怜花姨娘和钟嬷嬷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欢天喜地当宝贝似的,熬了浓浓一锅糖水,喂给她喝。傅蓉微当着姨娘和嬷嬷的面,没有拆穿,为着她们的身体着想。

  花吟婉一向心思重,喜欢憋事儿,万一因此气伤身子不值当。

  到现在傅蓉微嗓子眼里还哽着一股齁甜,喝了几大碗水都冲不散。

  傅蓉微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回话:“多谢母亲记挂,用了,甚好,入口尝不出一星半点的苦味,比糖水还要甘甜。不愧是母亲的珍藏。”

  这话听着不对味,让张氏心里提了一下,她疑心这丫头是看出了什么,转念一想又不可能。姨娘养的小丫头片子没见过世面,哪懂得分辨真假,有的用怕是已经乐开花了。再好的东西,凭她的身份,也配?

  张氏狭长的眼睛里一颗黑眼仁比旁人要略小些,天生带着点算计的意味。

  傅蓉微记得自己小时候最怵这双眼睛。

  张氏只需站在廊下轻轻一眯眼,立刻就会有嬷嬷拎着藤条,到云兰苑里对花吟婉行训诫。

  不敬主母是错,纵女胡闹是错。

  临水照花是错,木讷寡言更是错。

  ……

  傅蓉微纵一身逆骨浑不知怕,心中仍有一处名为“花吟婉”的柔软时时牵制着她,让她不得不收三分敛七分,谨小慎微地做人。

  可憾,她的头都低到了尘埃里。

  末了还是没护住那一处柔软。

  傅蓉微上一世在宫里谋划惯了,一旦闲下来,必要算计点什么才舒坦。

  目前就有一桩事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弘盛八年仲春,也就是今年,花吟婉心疾猝发,悄无声息的死在云兰苑里。

  那日傅蓉微不在府里,钟嬷嬷也被她带出了府。晚间傅蓉微披夜而归,脚步轻快的踏进云兰苑,却只见院中漆黑一片。

  花吟婉倒在绣架上,口唇紫绀,气息全无,身下压着一块红缎,石榴花只绣了一半。

  ——那是一顶帷帐,花吟婉准备给她将来出嫁用的。

  曾经无论多晚,花吟婉都会在廊下挂一盏灯,煮一碗奶羹,等她归家。

  而那天之后,傅蓉微脚下的路,再也不曾亮起半点微光。

  那床绣了一半的帷帐,傅蓉微好生藏了一辈子,在殉城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花吟婉的身体该请郎中仔细瞧瞧了。

  可傅蓉微最大的艰难之处,便在于此。

  侯府里供养着府医,前几日她病得那么重,花吟婉在张氏面前求了三回,才请了位郎中的学徒,稀里糊涂开了几服药,死马当活马医的灌下去。

  不能任由情势按上一世的轨迹继续走下去。

  谨小慎微救不了花吟婉的命。

  她要挣。

  是她的,她要挣。

  不是她的,她更要挣。

  说句实话,刚醒来的那一刻,得知自己有此机缘重来一世,傅蓉微当时心里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心如死灰。

  她熬了那么久。

  侯府中的十五年饮恨吞声,宫里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她一步一步,终于爬到了权势的巅峰,一朝身死也就罢了,老天爷非要开她个玩笑,叫她一切从头再来一回,她还没开始呢,就隐隐有种要呕血的激愤。

  也是因见着了花吟婉,才让她的心重新热了起来。

  一人一碗甜羹搁在了姑娘们的案前。

  傅蓉微从思虑中抽回神。

  —“你们见过姜家哥哥吗?”

  —“我没有。”

  —“我见过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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