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些消失在人海里的被爱的人啊!(2 / 2)

他其实不饿了,所以这些吃食是给别人准备的。

虽然现年已经62岁,居无定所,但是日下越智不算流浪汉。毕竟他有个不太正式的工作可以保证自己基本的衣食——几十年的职业厨师的基础能力,离婚前几十年的人脉积累,让他不至于彻底和社会断绝了关系。每天他会去徒弟开的饭馆帮忙,店面打扫,洗洗涮涮,加上食材初加工一些零碎工作,加上好歹几十年的感情,使得徒弟可以包他的三餐,还能给他一些零花钱傍身。

55岁那年他拿了上千万的退休金,可转头妻子和他离婚,他四十几年积累的房产,积蓄和刚到手的退休金,在那场离婚官司里一扫而空。现在的他能够靠着徒弟的周济保证基本的衣食,但是已经没有足够的金钱在东京租住哪怕一个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所以每晚他还是要回到白须桥下面自己的临时窝棚来栖身。

白天忙得没时间抱怨,夜里回到那个冬冷夏热的窝棚里,想起这些年的种种,他感觉自己一辈子过得如此憋屈。

最近几年的情况要好很多了,毕竟他现在有了个可以倾吐心思,以及在生活上彼此照顾的人——住在距离他十米左右窝棚里面的白式婆婆,这些年和他距离越来越近了。

白式婆婆比日下越智大5岁有余,之前是一个本分的家庭妇女,前半生过得是家庭美满,和和睦睦。但是,在她把自己的养老钱交给儿子投资,结果儿子投资失败自杀身亡以后,面对庞大的催债队伍,丧失赚钱还钱能力的她不得已做起了流浪人,藏在白须桥下躲避那些蝗虫一样的讨债客。

白式婆婆当了一辈子家庭主妇没有出去工作,不比日下越智有一定的生存技能和几十年积累的人脉关系。孑然一身的她只能一边在这一区的公园里冒充算命婆婆,半骗半乞讨的赚点钱,再不然就是满街游走收集游客散落的易拉罐,废纸板来赚取一些钱来果腹。

虽然众所周知白式婆婆是个半吊子算命婆婆,但是对于生活没有啥寄托的周围的流浪汉们对她还是客客气气。毕竟白式婆婆大事情上基本没说准一件,但是有些预感小确幸的能力——比如她大清早祝贺某人今天顺利,那个人很可能一整天在外面找到一个小赚一笔的零工活计;有时候她冷不丁对那个痴迷于彩票的猿助先生说今晚上会中奖,猿助先生当天的彩票中了个几十万块的五等奖……白式婆婆有时候早上从日下越智的窝棚门口经过,拖着空荡荡的纸板车,笑盈盈的跟他说:“越智先生今天一定要和老板说防着移民局啊。”然后,这一天必定会有移民局的上门查非法打工人口。每次日下越智就会提前和自己的徒弟老板商量,把几个从H国非法入境的杂工放假,他自己拖着几十岁的身板儿扛下后厨一堆力气活儿。虽然这一天必定累得全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那几个因为放假损失了当天工资的杂工也会一如既往的“西八,西八“的骂骂咧咧,甚至有不长眼的还想威胁他。但是每次帮徒弟躲过移民局的处罚,徒弟都会给他撑腰,并且用现金来表达对他通风报信的感谢,也使得他能够在店里保持一定的地位。

今天早上白式婆婆出门的时候脸上带着几丝阴郁,强压着什么一样和日下越智打招呼,日下越智察觉到她的不安,追着她多次追问。离开之前的白式婆婆总是遮遮掩掩,最后语焉不详的说了句:“我感觉有一件大事要发生,但是我的预见看不清要发生什么!”

因为白式婆婆这种状态,使得这一整天日下越智也有些心神不定,所以和徒弟老板说了今晚早点下班,在便利店买了些啤酒和食物,过来看看白式婆婆。

可问题是,窝棚里白式婆婆的那些零零碎碎都在,就是没有白式婆婆。日下越智放下便利袋,沿着往日白式婆婆行走的固定行为路线去找,在主干道往桥下走的岔路口发现了她的纸板车,纸板车被推倒在地,纸板散乱的落在旁边的草地上,路面上有道刺目的刹车痕迹,甚至散落了几个被车轮压扁的易拉罐……

找到了白式婆婆的东西,但是白式婆婆的人,找不到了!

当夜凌晨三点

播报员田中晖要起床上班了。他是东京电视台早间新闻部的的天气预报播报员,每天早上六点用热情洋溢的笑脸向整个东京的人们播撒阳光,或者阴雨。

他起身的时候,客厅的灯光还没熄灭。最近和他同住的管叶姜慧似乎在筹划一个大项目,白天基本上不在家,晚上也是很晚才回来,而且,回来以后也是开灯工作到很晚。他们俩的生活作息很微妙的形成了互补——凌晨四点到早上九点是管叶姜慧的休息时间,这时候田中晖在电视台忙工作;白天外派记者管叶姜慧一般是在外面跑新闻,而中午田中晖一般是在电视台做文件处理,下午一点下班回家,收拾好早上的一地狼藉之后开始准备晚饭,六点多的时候他会提前进入睡眠状态,而管叶姜慧基本上在晚上九十点钟能够回来,两个人能够在有限的几个小时里温存一下。然后,又开始各忙各的的日常工作状态。

只是最近管叶姜慧神神秘秘的,晚上经常性过了十二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回来以后也不休息,总是会埋头整理资料到田中晖离家上班。田中晖像往常一样撒娇求亲热,管叶姜慧也是敷衍的时候居多。

那天,田中晖离家上班的时候瞟了一眼管叶姜慧的电脑,上面的文档标题:”阴阳寮这些年向未知神明献祭了多少国民……“一闪而过,他也曾经暗中试探过,管叶姜慧的口径一直是:”在很多流浪汉聚集地,会神秘失踪很多年轻力壮的流浪汉,我想要找到他们“

田中晖在东京电视台有点消息来源,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里面的忌讳,所以一直想阻止他在这趟混水里涉入太深。

今天他准备把事态挑明了。所以,起床以后特地去客厅,准备和管叶姜慧把他知道的一些事情说出来。可是,他推开门,客厅里并没有人,橘黄的灯光里,管叶姜慧的笔记本电脑还在桌子上,屏幕开着,上面的文档却被删成了空白。

管叶姜慧那个皱巴巴的背包也还在,只是,里面这几晚都在翻阅的文件夹不见踪影。

田中晖很清醒的记得,昨晚管叶姜慧回来得也晚,但是确实回来了。不至于他明明感觉到半个小时以前还有人亲吻自己脸颊来喊他起床,半个小时以后在封闭严密的自己家里,悄无声息的,人却不见了。

这天夜里,加藤虎,白式婆婆,管叶姜慧的消失,在警察局那排了几十年的失踪人口名单上,波澜不惊地添上了三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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