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订版 第7章 煮茶论英雄30（1 / 2）

黄昏，逢魔之时。

在传说里，黄昏乃是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刻，经过一天的辛苦劳作，人间正气衰微，邪气开始弥漫，阴阳两界的边界变得混淆。再加上人类忙碌劳作一天，精力处于崩溃的边缘，身体疲乏，精神萎靡，在阴阳混沌的时刻更是容易被邪祟所侵，撞见鬼魅。

在这鬼魅渐生的时刻，东京都最有格调的夜店——郿坞，开门迎客了。

……

柳生樱初开车前往郿坞的时候，心里还是踌躇不定的。

昨晚上看着浅川介草那注定有去无回的背影，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愧疚之意。所以他为避尴尬，今天刻意回避了阴阳寮几位直属领导需要出席的御前密奏，踏上了前往郿坞这紫醉金迷之地的路途。

这个决定是让他处于两难之间的抉择。

一方面，是自己几十年言听计从的姐姐柳生菊实，一直和郿坞那位千娇百媚的掌柜似有若无地有些避忌。似乎是上个月，郿坞那位打着“传讯”的口号深夜驾临柳生府邸，姐姐坚决不见，彼此说到激烈之处，两个人隔窗过了好几招。结果，柳生菊实内伤，呕血数斗。那老狐狸中了姐姐护体玉器“白虹”凌厉一击，估摸着伤势也不轻。

另一方面，是从北方五星墩潜入东京都的板仓弥雅，在遍布阴阳寮耳目的民间无处歇脚，只能藏身在郿坞这个群魔藏匿之地，以避开阴阳寮的监控。所以，今天早上，那只水晶纸鹤堂堂正正的摆在柳生樱初办公桌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两个人势必要见面的。

“逢魔之时，郿坞，相请一见”

纸鹤翅膀上几个蝇足般细巧的文字，让一贯洁身自好的柳生家二公子，屈尊降贵来郿坞这等藏污纳怪之地。

郿坞其实一直并没有固定的出入途径，可是柳生樱初这种尊贵的客人，自然有知客出外迎接。

所以，他跟随着一直在车里舒展双翼飞翔指路的水晶纸鹤的指引，驾车驶入银座背后那条小街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一个穿着价值不菲素白嵌桃红和服的温柔女子，对着他露出温软的笑意——“柳生少爷，初桃在此恭迎大驾。”

距离尚有百十来米，柳生樱初就听见女子那宛若在耳边的低语。在听闻女子耳语的同时，纸鹤停住扇动的翅膀，变成一块玲珑剔透的水晶饰品，落在柳生樱初的驾驶台上，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车子轻缓地滑行到初桃身前，柳生樱初打开车门走下。初桃身姿轻柔的迎上前，娉娉婷婷的，真的如同一朵绽放在枝头的桃花，随时可能被吹落般的纤弱。

她面对柳生樱初微笑着，微躬了身子，向着巷子深处的晦暗伸手一领：“少爷且随我来。”

“可是我这车……”柳生樱初不习惯这种柔媚的殷勤，嘴里下意识地嗫嚅着给自己找理由。

话音刚落，有清风吹过，巷子里有黑影悄无声息的闪出，坐上车，关门，然后柳生樱初的座驾就点火发动，轻巧地驶离。

“有影奴在，少爷且放心。”初桃掩嘴轻笑，见柳生还是有些忌惮巷子里的阴暗，干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郿坞自然不会在此处，这里仅仅是今天特意为少爷准备的专用入口！“

初桃的手指柔软而温柔，比起柳生菊实那修长但冷漠的手掌，有更多让人留恋的温存。

“柳生少爷，初桃带你空间跨越的时候，请不要怕也别发力，随着我的力道就好。”初桃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口气吞吐间，带着一种淡淡的水蜜桃的馨香。“少爷的灵力太强，和初桃的能力对冲，恐怕会造成传送事故。”

听初桃这样说，他赶紧卸下手臂上的蓄力，任由别人引领。知道要跨越空间，怕造成大脑晕眩，柳生樱初下意识地选择闭眼。

“其实不用闭眼的，”初桃掩袖轻笑，松开刚才微微用了力的手指：“少爷本身灵力充沛，只要不故意和我的导引力对抗，我们一起跨越空间是很容易的。”

柳生樱时从大脑那点如同瞬间失重的恍惚里反应过来，眼前已经是传言里郿坞的那个神秘莫测的大厅了。

大厅其实很朴素，装饰成了一个旧时代树木繁茂，青草葱郁的三岔路口，路口有一座蒸汽充裕的茶棚，里面烟气朦胧，只能依稀看见或坐或站着一些奇形怪状的人物，一个干练的健硕妇人敞开着小袖的衣襟，用葛布绾住青丝，在大釜前忙乱地添柴烧火，给客人舀着茶汤。

门口一席苇席上，齿摇目陷的老婆婆，蓬乱着白发，摇着吱嘎作响的纺车在纺线，吱嘎，吱嘎，那纺车轱辘响得人莫名地心慌。

健妇，老妪，加上赤脚穿着木屐匆匆向茶棚走去的初桃……恍如江户时期那些浮世绘上面刻画的，赏花赶路累了在路边歇脚的朴实风景，一般。

又一如《李尔王》里，拦着他，用皇位诱惑他的，三位女巫！

初桃笑盈盈地在前面走了几步，对着坐在茶棚最外面，摇着纺车的老婆婆柔声禀告：“柳生樱初少爷来赴板仓弥雅先生的约。”

老婆婆抬起头，用昏花的老眼看了局促站在那里的柳生樱初一眼，枯瘦的手指抬起一指偏向左边的道路：“左边，幽篁馆。板仓弥雅和四季都等着柳生家少爷呢？”

“柳生少爷请随我来吧！”初桃微微躬身道谢之后，回头邀请柳生樱初。

纺纱的老婆婆，茶棚里煮茶的中年妇人，加上容貌鲜艳的少女初桃，在三岔路口一直存在的命运三女巫，在她们关于未来抉择的箴言或者疯话里，藏着不知不觉就把人们带入命运轮回里的诱惑……柳生樱初惊叹于郿坞此处设计的高超，心里生了一丝怯意，想回头，才发现背后空间传输入口已经关闭，取而代之的是几扇古色古香的檀木大门，五米来宽，三米有余的高，就算他体力充沛，可也看得清楚这门没有几百磅力气是打不破的。而且他知道，这扇门背后肯定不是来时的小巷，很可能是故意埋伏的时空乱流，一旦踏入就彻底卷入时空里，尸骨无存。

所以柳生樱初识相的选择跟随初桃去往幽篁馆。

已然看不见来时的路，只剩一往无前的可能，不如坦然接受命运齿轮旋转带来的必然。

初桃在领着柳生樱初去往幽篁馆的同时，白粉婆佝偻着身子，敲响了郿坞主人，九尾狐妲娌的房门。

“进来。”妲娌的声音慵慵懒懒地，但是隔着多远都能够清晰传达到听者的耳朵里。

白粉婆推门而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妲娌那一头披散铺了半片房间的长发。妲娌从俯身的几案上撑起身子，脸色不虞地望着白粉婆：“柳生家的二少爷到了？”

“是”白粉婆碎步踱进房间，提着裙裾，小心地避让地上的发丝：“初桃带着往幽篁馆去见板仓家四公子了。四季姑娘留在那里作陪。”

眼看着白粉婆一点点往里移动的步伐，妲娌左右摇晃头颈，散落铺地的头发倏忽间收拢，变成她平时示于人前的长度。她还是嫌弃麻烦，从案上拿过一尺来长的翠玉枝扁簪，松松在脑后绾了个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