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威太岁（1 / 2）
原山的冷，不在乎漫山风雪，而是那股清寒气，那种终年不分时令，不论时辰的清寒。夏日与冬令齐清，正午同子夜等寒。
此刻，奇柯身覆青衣道袍，脚着雪山靴，正在一片雪树林中快步行走，翕忽处处，只给原山留下了片片脚印，不见身形。
衣服装备是奇柯在收拾房屋时发现的。发现之时，他欣喜极了，不作他想，只管往身上穿。只觉是先前之人遗留，不去思考这衣服，究竟是遗留物，还是遗物；是不小心留下的，还是别有用心的遗留？他没有多想，只知道自己的身体真的扛不住那坚硬如寒铁的大衣了。
“靴子似乎可以加速。”奇柯停下脚步惊奇。回想起方方健步如飞的感觉，又联想到山上一路种种，不由发问。
“难不成，这靴子是件法器，世间当真有术法存在？”
多年以前，他曾听身边人说过，什么山间有仙长得道，凌虚渡空，数丈悬崖一蹴而就；寺中有高僧圆寂，金身不腐，多年之后自化舍利。
更从新闻中得知，什么有人御剑飞行被沿途村庄发现，什么村中惊现龙骨遗骸，更有人白日渡劫电闪雷鸣。
虽然有道长出面澄清，当众辟谣，苦口婆心告诫人们要相信科学，坚定唯物主义信念，但依旧有人将信将疑。起初，奇柯也不相信，他认为那些信息都是为了提高当地知名度的一个噱头。虽说他后来也求过神、拜过佛，但他潜意识中一直坚信鬼神无用，人所能依靠的唯有己身。
如今看来，这个世界似乎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如果术法真的存在，那么……那么……”奇柯大激动，心绪起涌如惊浪击石，千涛汹涌。“那么魂灵是否也存在？”越想越不能自已，愈思便愈发觉得可能，奇柯精神起奋，眼中希望之光高涌。他不再迷茫，浑身上下都充盈斗志。纵然大山荒寂，只他一人，他也觉得自己耐得住，不会无趣，不会孤助。许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明天不再遥远！
奇柯并没有在美好的意想中迷失，他的目光在木前枝间寸寸流过，心思回正，用心找寻食物。冥冥之中他有预感，这片雪树林中，一定有可以充饥的吃食。
只是四周光秃秃，除去枯了的枝木，便是茫茫。奇柯心中不再迷茫，可眼前又迷茫了起来。
雪山靴的确不错，让他快步如风，效率提高了不少。可即使靴子上钉子依旧尖利，但这里是积雪层深厚的原山地界，纵然处处留心，脚下还是不住的打滑。
看到前方有根树枝不错，虎口粗细，造型修长分叉少，他准备撇下当作山杖拄。可到了跟前他又难住了。树枝有点高，他够不着；树皮又太滑，他不好爬。奇柯原地跳起，连枝头都碰不到，助跑起跳，也还是差了不少。
“忒—”奇柯摩拳擦掌，也不管是否会冻伤，将身上道衣朝雪上一扔，抱住树干就往上爬。可天气实在太冷，树干实在太滑，即使他十分坚持，双手手掌都已擦破，却还是寸功未建，最终没有抱住，摔了下来。所幸积雪很厚，没有摔伤。
奇柯准备起身，可双手刚支起还未真正发力，却突然触碰到一股柔软，似乎有东西。顾不得起身，奇柯赶忙将积雪扒开。不多时，一块疑似灵芝的东西被扒了出来。它形状如肉，通体雪白，与积雪几乎融为一体，如厚脂肪一般。如不是特殊的触感，还真是不易发现。
“这是……太岁……？”他曾是奇氏少爷，享过富贵，所见所识，很多都非常物。对于这类天地妙材，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可为何会生于树下？”奇柯自问。太岁生长条件，本身就苛刻，生于雪地树下，根本闻所未闻。
“难不成是人为栽植？”奇柯摇了摇头，欲摆脱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怎么可能？天生地养的琼宝妙材，人工怎能养出呢？再者，这种环境，人工也栽植不出呀。
奇柯不再过多费思费神，双手伸向太岁，尝试一番，未能取出。不再坚持，捡起衣服，赶忙穿上。原地又蹦跶一会儿，感知到有热量在身，这才又打起了太岁的主意。
没有纠结再能否将太岁取出，奇柯直接上手撕下一块，汁水四溅，落在雪地上、树干旁，到处都是，竟无一处结冰！奇柯没在意，将撕下的太岁置于雪中滚拭一番，没有额外再处理，直接就生食了。他知道或许会有寄生虫，但眼下这是唯一的食物了。没太多味道，但生食的原味还是令他难以下咽。
强忍着恶心，食用几块后，太岁似在腹中充盈，使他逐渐有了饱腹感。继而又似化开，奇柯只觉浑身暖洋洋，就连手掌上的擦伤都好了不少。“和青鸟衔来的果子，竟有类似的效用！”他惊呼。青鸟衔来的果子本就非凡品，如今他竟亲身发现了效用类似的太岁，怎不惊奇？
要知道，纵然他曾是奇氏长家子，世间稀罕玩意见过无数，可这种不存于俗世的天材地宝，也是闻所未闻。
不过这不重要了，他已鼓腹含和。目光又放到了那根树枝上，山路积雪难走，他必须一根拄山杖。可是……
树枝高处自在随风摇，安然曳飘。
“也……不是很高。”奇柯看了眼悬挂高处的树枝，准备再试。
身体回暖，体力复沛，精神充盈，这是他现在的状态。
双手在雪地里翻揉几下，又往脸上搓拭一番，理了理头发。奇柯再次抱着树干，以最常见的狗攀式往上爬，这次他对自己有信心。
可下一刻，随着一道物体坠落在雪地的噗噗声响起，他的信心又充满裂纹了。
“呸！”奇柯从雪地中站起，啐去口中寒气。“还是……上不去。”他累的够呛，呼呼喘着粗气。几缕清风吹散头发上雪迹，奇柯目光坚毅，向后缓步而退。
他要借雪山靴的速度，然后依靠蹬支在树干的一瞬间，形成向上的冲力。“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奇柯丈量着树枝高度。
退至一棵树前，奇柯下腰、抬头，如在弦之矢、蓄势之豹，一触即发。可才刚发力，右腿却忽地陷了下去，积雪直接没过膝盖，只剩三分之一留在了外面。
奇柯吓了一跳，赶忙反应过来，欲将腿拔出。结果却如同陷入沼泽般，怎么都拔不出。一股暖流从他的右腿传出，奇柯这才冷静下来。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用手拨开积雪，缓将腿拔出，无心顾腿上的粘稠，是否在滋滋冒着热气，着眼向塌陷处探去。太岁残破地瘫在其内，扑面的热气自残破处咕咕冒出，躯物蠕动，仿佛有生命般。奇柯面色微动：“果然，又是一块太岁！”
忽地，他似乎明了了什么。赶忙起身，跑到另一棵树下，没有过多思考，面对树前积雪，双手开挖。不多时，乳白色的躯物再次显现在他眼中。没有犹豫，奇柯又去至另一棵树下，他还要再试！
第四棵……第五棵……伴随着一道又一道乳白色躯物的现世，他疯狂了！
怎能相信！怎敢相信！
这种在人世间古籍中都难以找寻蛛丝马迹的稀世珍宝，竟真的存在！还……俯拾皆是！
这里有多少树，他不知道，是否要全部探查一遍，他也不知道。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潜意识在告诉他——继续，挖！
不知挖出多少太岁现世，奇柯终是仰面于天，瘫躺于地，气喘吁吁，不再执念于那根近乎完美的棍子，如大梦初醒般，感叹世界荒谬。他有些累了……
或许世界本就是如此，你沥心瞻瞩向高处，可真正所需却始终在脚下。
抬头看了眼那根树枝，不再驻足。奇柯将太岁重新覆上积雪，继续向南方深处探去。食物的问题虽已解决，但他总觉得那里仍有东西在呼唤他。
……
继续行，向着最炽烈的光照过的方向，继续行进！飘雪不凌，山风也温柔。
凭靠着雪山靴，他的速度很快，有种凌波微步之感。地势时高时低，不知走了多远，翻过多少小丘，奇柯最终在一块地界停了下来。
这地界很奇怪，与山中凌寒不同，处处含暖。不似之前青石板上的热感，这里更像是可以憩人处。而神奇的是，该地积雪依旧，与山中它处景色并无不同。
奇柯感受一番，没太多停留，便继续向深处走去。
刚翻过一座小丘，奇柯便又被眼前景色震惊了。
梨树列布，不知其数。各自蛇缠龙曲，千奇百怪，隐隐有气运蕴于其中升腾。树上梨花开的正盛，有的逸逸挂在枝头，任凭春光流溢，无心遮掩；有的翩翩零于空中，伴随流风回雪，闲散自得，与此处天地一体，不尽银装。更有已结成的梨子，摇挂枝头，也是通体雪白，不仔细寻查，难以发现。林内有灵韵演动，令人如痴如醉。
再里面，便不可见了。
奇柯没再前进，立于梨树林前，双手挺直，向前支去，可不论怎么发力，就是挺不进半分。
结界！
“竟有结界！梨园内定有玄妙。”虽是猜测，但奇柯用了肯定的语气。
不死心，奇柯摸扶着结界行走。“这结界应该有入口，但愿这种方法能够找到。”
一路摸扶去，奇柯终是停了脚步。再走下去，便是崖口了。奇柯低头望去，崖口深不见底，叹了口气，最终向来时路折返去。他终究只是一人，没有团队，没有装备，如此天险，他只能望而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