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甜2088》03去月球（1 / 2）

今甜做了个梦，梦见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是谁？今甜同样狠狠掐住了那人的脖子，但自己却仍然无法呼吸，他奋力想要望穿面前的黑雾，想要看见那个人的双眼！是江烈，江烈掐住了今甜的脖子！

今甜猛地咳嗽起来，双目微睁，朦胧间只见一片暗红。他感觉喉咙被堵的厉害，更加努力地咳了起来。这是哪儿？今甜缓缓恢复了视觉，这才发现自己仍然穿着宇航服，头盔的镜面上满是鲜血，在这一片血红的后面，今甜看见了繁星闪耀的太空。

今甜先前才一意识到“太空电梯”启动，便毫无征兆地晕厥了过去，但现在又出乎意料的苏醒过来了。今甜理应受伤严重，但他咳出喉咙间的淤血后却并未感到不适。

甩开那些无用的念想，他抬眼四处张望，本以为会在头上看见一轮月亮，不料月亮却在他的正下方。已经这么近了！今甜讶然，他还以为自己只是刚出了地球，但现在月亮如一面巨大的银镜，浩浩然一时好似近在咫尺。

收拢好被星空震慑的心神，今甜却疑惑起来，自己究竟在太空中待了多久？他背上的火箭究竟是已经喷射完毕了还是没有开始喷射呢？若火箭喷射完毕了，月球虽然看起来很大，但实际上还相隔有一段距离，不知还要多久要能到达。若火箭还没有喷射，那它喷射时岂不是会让自己朝反方向飞行吗。今甜决定先掉个头，虽然单凭四肢在太空中没办法自由行动，但宇航服上有转向专用的小型喷气口，他好坏也是一个宇航预备役，这些基础的知识都具备，当下他便控制着这些喷气口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转了个向。

今甜才掉了个头，背后的火箭便启动了，带着他直冲冲地向那银色大“月饼”的中心蹿去。今甜心中不由大惊，这火箭为何直勾勾地朝月球蹿去，照这势头他非是要落得粉身碎骨不可！他连忙控制着喷气口转向，谁知方向才一变，那小火箭上竟然也有防偏航装置，重新将航线指向月球中心。今甜不由一阵拳脚乱舞想要将那小火箭从自己身上卸下来，但那小火箭在背上扣得极紧，今甜拿它没有任何办法。

他很快放弃了挣扎，他想到：如果太空电梯真能让人安全来到月球，那便不会轮到自己了。自己当初的所愿也不过是想来太空，目的已经达到了，今甜。

月亮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变大，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还有很远的距离。这次在太空中的苏醒，他感到自己的头脑意外的清晰，似乎没有任何肉体上的束缚，这令他感到舒畅。

虽然一时放弃了挣扎，但人在将死之时总有源源不断的想法。在今甜人生中，那些所谓的羁绊，结成飞絮，裹挟着一个又一个的画面来到今甜面前。

金芝和程盈已经离他这么近了，这遥远的星途好似他回乡的路，今甜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漂泊求生之人，他是一个从不远山丘那一头，回到自家村口的赶牛郎。这令他的七窍里都冒出了勇气，他试着变得坚定而敏锐。

今甜开始捏紧了喷气口不停地向右方喷气，小火箭也不停地矫正着航向，这使得今甜开始轻微地摆动起来。随着摆动幅度越来越大，今甜不再与火箭矫正的力作对抗，而是在这矫正的力上加力，使其矫正过度。如此反复一阵，今甜感觉背后的小火箭似乎不再对偏航作出反应，而眼前的月球已经占据了他的所有视野，今甜再次小心翼翼地调整航向，希望能捕捉到月球轨道。

眼看着自己缓缓地开始绕月飞行，今甜内心稍稍松了口气，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喷器口没气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围绕月球飞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只又挣扎了几十秒，今甜便如一颗炮弹打在月球上，随后又飞转着弹出几十米高。

我被月亮拒绝了吗？今甜没有办法再看，他只感觉全身上下都被疼痛撕扯着，眼前一片血黑色，冰冷的气息无时不刻往他身体里钻，意识也很快消散了。

今甜一开始虽然很好奇自己仍然活着，但很快他就认为自己已经下了地狱。他被一种冰冷至灵魂的生硬痛觉无时不刻地冲刷着头颅，他甚至能感受到冰冷的液体不断地透过后脑勺的开口往颅腔里灌。他的双眼只能看见一片黑暗，他也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仿佛自己就是一颗摆着南极洲浮冰上的头颅。

当今甜以为这就是结局，他将面对永恒的黑暗、冰冷与痛楚之时，他忽然感受到一阵伸展了筋骨似地舒适，同时他还听见了前方传来的声音：“他醒了！”今甜来不及感受此刻的心情，他直感觉身体又回来了，他的神经好似一片皱缩的青叶，遇上了久违的雨露，正在身体中疯狂地生长。

我的真的还活着吗？今甜压抑着生存感带来的庆幸，张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五官都被紧紧地裹着。他还未开始挣扎，后脑勺忽然涌入了冰冷的液体，它带来了近乎凝固意识的寒冷。此时，他又听见黑暗的外面有人说话：“他稳定下来了。”“好，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开始对今甜的折磨。这是一群恶魔，击打他，将他的身躯千刀万剐，露出白骨。将他的白骨锯断，抽出骨髓。将他开膛，在心脏里头用烧红的烙铁烫下深深的折磨。今甜颅腔的冰冷液体令他无法思考，亦令他无法昏睡，唯留下必要承受痛苦的意识。

有一天，那股极度的寒冷忽然消逝了，今甜猛然又感受到神经的舒张，感受到它重获身体的欢欣，但被冰冷挟持的意识几乎在那瞬息间也消散了。

今甜再次醒来了，这次他面对的是高温和窒息。

仿佛是火舌在舔舐着他的神经，今甜不一会儿便感觉浑身都皲裂开来，皮肤表层都已经碳化，再没有知觉。浑身上下的血液在不停地沸腾，强烈的窒息感使他不由自主地抽搐。

“嘶！”从身体内部传来近似皮革破裂的声音，今甜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膨胀起来，是在血管里蒸发的血液！今甜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血肉的飞溅，每一个伤口都会因为高温而瞬间焦黑封闭，每一个封闭的伤口都会因为膨胀的血气而再次炸裂出焦黑的肉体。

几乎没有重力，也没有氧气，这里应该是月球上。今甜再次失去意识之前乍然迎来一丝清明，他如此想到：所有一些都只是我弥留之际潜意识里的妄想，在时光的断层中受够了折磨之后，我又回到了现实之中。我降落失败，但还没有立即死亡，于是窒息着，在月球上被太阳炙烤着，最终，迎来死亡。

然而事实并不如他所想，他的绝望几乎比他的意识更早复苏。他感觉身体中长满了铁蒺藜，有时候感觉浑身都要炸裂开来，但更多时候是在那冰冷液体的挟持下颤栗着每一厘肉体、每一缕灵魂。今甜无法控制住自己，他甚至被海潮般的苦痛淹没了意识，他的一切似乎只剩下痛苦和对痛苦的本能回应。

在这恒久的折磨之中，仍旧有一个坏消息：今甜的肉体比他的灵魂坚韧许多，即使在无时不刻地被摧毁、被冰冻、被炙烤，他的肉体依然没有停止自我修复，甚至在被修复之后变得更为强健。在身体具备了极强的忍耐性之后，他的大脑也开始恢复思考的能力。这无疑是最为可怖的，这意味着他更加清醒地经受这些折磨。作为一个具有灵智的生命，他无法经受如此无边无际没有极限的痛楚，他甚至无法求饶、无处轻生。因此他的意志中只剩下了逃避，他的印象中只有恐惧。

直至在恐惧中挣扎的今甜拉断了第二十三处肌肉，崩断了第十五根大骨。一切的感知都如潮水般褪去，他的每一寸自我忽然都开始了不停地震颤，牙齿和眉毛瞬息间似乎掉了个精光。两颗眼球早在这些之前，就已经伸出眼眶打下了死结。他的整个大脑都好似脱离了束缚，如果冻般在颅内来回翻滚。但今甜自己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痛苦忽然远去了，他的意识也是，但意识又没有消散。今甜发现自我变得空灵，是意识真的逃脱了吗，终于来到了一个超然的世界。

冰冷的液体仍然源源不断地流向他的颅腔，他度过的时光也仍是无尽地黑暗与折磨。痛苦的时候今甜还是会挣扎，但在今甜的内心，仿佛有一个更深层的意识正冷冷凝视这一切。

他不再畏惧，随着时光流逝，他的思维变得更加敏锐，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健。他意识到这儿并非是地狱，他正被一群冷血的研究员反复的折磨！在被折磨中，他对江烈心生怨恨，但又是在这绝望的旅途终点，他的心灵萌发出情与爱的光亮。他能够正常思考、深深眷恋的只是金芝与程盈，在最为黑暗的时刻，情与爱才是他唯一的所求，他甚至为此流下泪来。他听见那些“恶魔”谈论着今甜头部渗出的液体，说这是他崩溃的征兆。但只有今甜自己知道，在近乎不可战胜的痛苦中，唯有情与爱的回忆能够催人泪下。

今甜不会再被击垮，他甚至不再埋怨这一切的发生，对于他而言，仅仅有爱就够了。在黑暗、痛苦、怨恨与情爱拼凑出的时光之中，今甜迸发出来的生命欲求，只有一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