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营地(1 / 1)

卢狄秋在假寐中被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吵醒,他便喊醒了在旁边睡觉的陈邦德。两人在外面看到了杰尼龟拼命地向空中的直升机挥手,那架直升机的机尾上印着人类重工的标志。

直升机上放下两条绳索,爬下来两个头戴防毒面具,装备武装到牙齿的人类重工员工。其中一个人上来就用枪对着三人,另一个人则掏出伪人检测器在三个人身上寻摸。直到确认三人没有被同化成伪人,才对着别在肩上的对讲机说了一句:“污染值为0。”持枪对着三人的人类重工员工才放下枪,上来和陈邦德他们握手。

三人对于这架印着平时骂它不做人的公司的标志的直升机如同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杰尼龟看到自己终于能回家之后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此时他也顾不上脸面不脸面的了,当着众人的面就哇哇大哭起来。卢狄秋则是稳重得多,此时他虽然不至于哇哇大哭,但心中似乎在庆幸上回和某个人的约会不是诀别。而陈邦德心里想着的和卢狄秋二人又有所不同,陈邦德只是开心人类重工终于靠谱了一回。

几句寒暄之后,直升机带着三人飞行了没十分钟就落地了。直升机落地的地方是一处较为开阔的大平地,这个大平地上面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印有人类重工的帐篷。三个人满脸疑惑,不知道为什么直升机带他们来这里而不是返回人类重工总部。刚才持枪指着三人的那个人类重工的员工带着陈邦德单独走向了其中一座帐篷,卢狄秋和杰尼龟则是被分配去了两个空帐篷休息。

陈邦德进入了帐篷,发现帐篷里摆了一张折叠桌,旁边坐着一个身穿军装,肩上戴着“两杠两星”的肩章,右边脸颊上有一道五厘米的疤的男人。陈邦德见到这个人大喜,喊了一声:“谢头儿!”

这个人叫谢镇虏,是陈邦德进行军事培训时期带他的教官。后来陈邦德也只是依稀听说谢镇虏调到了别的地方去,然后升迁了。陈邦德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在这里见到谢镇虏,两人如同老友一般寒暄了几句,谢镇虏话锋一转以教官的身份问起了陈邦德在东青村经历的一切。陈邦德见到谢镇虏自己就变得像个孩子一样,便将自己从进入东青村开始经历的事情“眉飞色舞”地同谢镇虏连比带划地讲起来,但当陈邦德讲到三人在将军祠地下室看到的东西之后,谢镇虏开始皱起眉头。

陈邦德讲完之后,谢镇虏长舒一口气,说:“看来是时候了。”陈邦德“嗯”了一下。谢镇虏眉头舒展开来,对陈邦德说:“我们的最后一战应该就是这里了,你的描述和我们收到的情报一样,实体的母体应该在东青村了。”谢镇虏停了停,接着说:“我们就要胜利了。”陈邦德听到谢镇虏这么说大喜过望,但立马又有点失落,因为如果实体被清理干净的话,他们这批人类重工的外勤人员大概率就要失业了。谢镇虏如同一个长辈一样拍了拍陈邦德的肩膀,然后把手搭在他肩上,一边带着陈邦德一步一步地向门口走去一边对陈邦德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小子平时也是最喜欢看热闹的,如果你想,我给你安排进这回行动的队伍里;如果你不想,那行动结束我就找人送你和你俩朋友回人重。”陈邦德刚从东青村出来现在听到要回去,心里自然是一万分抗拒,但正如谢镇虏所说,这如果是人类和实体的最后一战,那么陈邦德则能成为历史的见证者。于是陈邦德玩儿了个脑筋,于是说:“谢头儿,小陈刚从那觉都睡不好的地方逃出来,还是想先休息休息。要不我先在营地里休息两天,恢复精神了然后再回去你看好不好嘛。”谢头哈哈一笑,露出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说:“行,你先和你俩朋友休息休息,但我们可等不了你。这两天你就在营地转悠转悠就得了,别走太远。我们出山的路已经被封锁起来了,防止实体偷跑。等到我们这边结束了,你再和我们一起回去。”陈邦德嘿嘿一笑,手憨厚挠了挠头,然后对谢镇虏说:“行,谢头儿,我这边已经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小陈就先回去睡觉了。这两天都没睡好我跟你说,都累瘦了。”谢镇虏拍了拍陈邦德的背,露出了和蔼的微笑,然后说:“行,你先去休息,你要去找你两个朋友你问工作人员就行了。”

陈邦德走出帐篷,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窃喜这场人类和实体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陈邦德找了个工作人员表明了身份之后,便被带到一个帐篷。这个帐篷不大,正好够摆下两张小的折叠床。折叠床上被子和枕头被叠的整整齐齐,陈邦德身上本来也没带啥东西。鞋子一脱,然后一屁股就坐在了折叠床上。虽然自己才去东青村一天不到,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就犹如度过了一个星期一般。陈邦德对心中的压力突然被撤走产生的寂静显得有些不适应,过去若干年自己一直在和实体打交道,现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他在东青村其实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但他一直选择无视,或者是说,他选择关注一些和事件本身不相干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麻烦,不会因为你不关注它而消失。陈邦德躺在床上,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关掉了帐篷内的照明灯,沉沉地睡过去。

这回,陈邦德没有做任何的梦。

陈邦德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上六七点了。他点上一支烟,穿上鞋走出了帐篷,蹲在了帐篷门口,他发现整个营地被照明设备点亮得灯火通明。此时,有一架直升机尝试将自己吊着的石像放在营地的正中央,陈邦德通过石像的姿势认出了这是将军祠里面的神像。直升机平稳地将石像立在了地上,然后缓缓地飞走了。他抽了口烟,然后听到了远方零零散散传来枪声,想必谢镇虏口中准备对东青村发动的攻势已经开始了。

陈邦德环顾着四周,发现很多工作人员正在将营地露天的部分用黑色材料制成的四脚遮雨棚挡起来。很快,密密麻麻的四脚遮雨棚将整个天空挡住了。陈邦德“啧”了一声,喃喃自语了一句:“人类重工还是有钱啊。”然后,他把烟踩灭,起身抖了抖土,回到了帐篷里。陈邦德又躺回了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犒劳一下自己,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尽管现在自己什么都没做,但还是辛苦自己了。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发现自己怎么都睡不着,但自己又没有手机用所以只好闭上眼睛神游。

第一个晚上,陈邦德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血红的月光仍在外面游移,远处偶尔传来零零散散的枪声,但这一切都和陈邦德没关系了。当他看到来东青村的部队规模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人类重工已经把半个家底给抬了上来。如果这都打不赢,那自己担心又有什么用呢?陈邦德盖着厚厚的被子沉沉地睡过去。这一晚,陈邦德仍旧什么都没梦到。

陈邦德一口气睡了十一个小时。当他醒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沌,如同脑子变成了浆糊一样难受。他走出帐篷,发现昨天一晚上新增了不少伤员,他们被安置在别的帐篷里休息。而有些人就比较倒霉了,他们的尸体被裹尸袋包裹起来存放在一个较大的帐篷里,等着任务结束再一并运出去。陈邦德看到了吗?他当然看到了,但是他选择无视,现在不是为这些人难受的时候,尽管他什么也没做。他从来人类重工的第一天就做好了成为被裹尸袋包裹的尸体中的一员的心理准备,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陈邦德在帐篷门口简单地用矿泉水漱了口,然后打开一份自热盒饭自顾自地吃起来。吃完之后他又点上一根烟来享受这片刻的安宁。“没活儿就是好啊。”陈邦德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一支香烟抽完,陈邦德回到帐篷里躺下了,他打了个哈欠,然后就着盒饭带来的饱腹感睡了一个回笼觉。又过去了两个小时,他因为梦境中断醒来了。他伸手挠了挠背,然后打了个哈欠。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他决定把自己那把九五式好好擦擦,顺便看看能不能补充点弹药。陈邦德找工作人员要来了一块儿破布,然后精细地擦着那把九五式。

百无聊赖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晚上。

晚上十一点半,陈邦德躺在床上看着不知道找谁借来的女性情感生活杂志,脑子里开始浮想联翩,丝毫没有关心门外声响的兴趣。

渐渐地,他感觉不对劲了。

外面枪炮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开始出现叫喊声,跑步声,人们的叫骂声,炮弹爆炸声,密密麻麻的枪声和直升机螺旋桨转动声,甚至有的时候还有战斗机划破天际的声音。陈邦德终于无法不管噪音的来源,他穿上鞋子走出帐篷。大量战地医生正在抢救着伤员,有些人浑身是血的给人用担架抬了回来;有些人的脸上,和之前杰尼龟一样,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触手;有些人在担架上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被晾在一边。有些遮雨棚的顶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已经被撕开了,血红的月光透过破洞照了进来。炮弹爆炸产生的亮光穿过了黝黑的遮雨棚,将营地照的如同白昼一样。就着血红的月光和炮弹爆炸产生的白光,陈邦德看到营地的地上到处都是血迹,有些地方因为流出的血太多已经形成了小水潭,三四支作战小队路过陈邦德的帐篷紧急开往战场,他们行进的步伐踩在血水形成的小水潭里溅起血色的涟漪。

就在这时,刺耳的防空警报响彻天际为这一幅地狱绘图配上了背景音乐,现在曾经无比强大的人类重工阵地变成了一处修罗场。

陈邦德被可怕的画面吓到脑子一片空白,嘴巴控制不住的骂了一句:“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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