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南下65(1 / 2)

玉剑梯。

九百九十九阶。

雪中独行。

踏上这里之后,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满座衣冠化雪的旷世萧疏。

方圆眼前已经尽数陷入了昏暗,神智亦然。

他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残宫冷阙,一人独行。

他变成了一位修那济世书的的读书人。

先生说,读书人读书,大抵有两条路可走。

一为济世,一为隐世。

修济世书者,便是将胸中浩然气溶于一国太庙之中,系于万千黎民身上,以身入朝堂,历经倾轧,得正人道。

修隐世书者,合天道,行万里路而不拘于物,见不平可拔剑,但求一个问心无愧。而后将学问讲到匡山去,天下白衣坐论道,最后传示天下,以期天道。

历史上儒家心行城出的白衣圣人可占文庙四分天下其一。

没一个修济世书的。

先生说自己资质很好,虽不愿干涉自己,但还是想自己修隐世书,将道理讲到南北天下每一寸土地,将学问传到每个人心中。

如此,才是读书人本色。

方圆自己也这么觉得,一路以来也是这么做的。

此时却变成了个修济世书的白衣公卿,这种感觉不可谓不奇妙。

他脑海中多了许多东西。

少年时白衣下山,壮志凌云,胸中有春秋意气,抽刀断水,要做那教化天下的文庙圣人。后来山下打起了仗,苍生疾苦,血流漂橹。

白衣青眼见得古战场上人头横飞,也见到江河之滨浮尸万里,还有山间古道饿殍遍地,最后是金殿之中歌舞楼台……

下山白衣怒而入世,散尽一身浩然正气,为这片满目疮痍的山河注入了微不足道的一丝生气。

后来白衣入城、治郡、主政、当国……

用了自己看不上的手段,做了自己不愿做的事。

他胜了。

一身凌厉早已被打磨得圆润了起来,只是坐在天街高台之上时,胸中早已逝去的浩然气凭空而生。

这次不在胸中。

在心中。

满座衣冠,暗嘲者有之,敬服者有之,表面敬服而心中暗嘲者,更是数不胜数。

白衣公卿不为所动,饮宴谈笑间民生之策如吐锦绣。

不管服与不服,皆要依言而行。

他长笑不已。

后来锋镝再起,他治下的太平盛世在满天的狼烟之中不堪一击,尽数化作水中舞榭。

这次,他是失败者。

天街被夷为平地,金殿高台化作焦陵烟阙,广袤河山仍旧是尸横遍野。

没有人理会一个意气丧尽的垂暮老人,也没有人愿意看上一眼被席卷而空的残宫断瓦。

白衣老人在宫墙间踏步闲走,直到背影拉得老长老长,到了无人的荒山,一片黄粱遗梦,白首松云。

已经是日薄西山时分。

后头传来厮杀声,铁甲长戈堵住了衣不蔽体的一群流民,是他曾治下的不畏冷暖寒热的小康之民。

他老了,手无缚鸡之力。

于是长叹着走进荒山羊肠小道。

这里有一座溪上草庐,下山之时所搭建,原本是白衣下山时定好的归隐之地,现在成了庇身之所。

老人长笑着饮下了一杯鸩酒。

……

方圆豁然惊醒,额头满是冷汗,满心悚然。

这幅雪中独行,不太简单。

下一刻,他的心神仿佛泥足深陷一般,被拉进了眼前的画中。

眼前狼烟弥散,正是白衣下山后散尽浩然气前那一条分岔路口,一南一北。

一条南下云梦,一条北上匡山。

南辕北辙。

方圆心神轰然一震。

他知道,选择来了,他已经尽数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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