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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川目光凝在指尖明明灭灭的烟上。

圈圈烟雾在眼前晕开。

遮住了眼底浸出的嘲讽。

“顾氏的顾老。”

顾老……

谢诚若有所思。

顾老爷子。

顾瑾川。

他早该想到的。

第305章 顾老爷子

世间万物都有盛衰。

世家和豪门亦是如此。

当一个豪门没有了继承人，这个家族，便到了衰败的时候。

十二年的黎氏如此。

三十年前的顾氏亦是如此。

三十年前，顾氏曾是一众豪门中的翘楚，独揽国内外众多企业，财富与势力，大到旁人不敢想象。

顾氏的顾老爷子，年轻时，更是商界铁血手腕的一代枭雄，顾家在他手中，日益壮大，最后攀升为龙头企业。

只可惜，好景不长。

顾氏的繁华与璀璨，并没有维持太久。

三十年前的一个冬天，顾老爷子的儿子儿媳双双丧命，顾老爷子一朝失了儿子儿媳，悲痛欲绝。

偌大的顾氏一时间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两天的时间，顾老爷子强迫自己从悲伤中走出来，料理好儿子儿媳的后事，又安排好顾氏的内乱。

做完这一切，当时五十多岁的顾老爷子，本正值壮年，却因这一场血腥意外，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多岁。

顾老厌倦了商场的尔虞我诈和名利纠纷，更厌倦了所谓光鲜亮丽豪门背后的黑暗和肮脏。

不久，顾老爷子带着几个心腹，离开了国内这片伤心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在去国外的路上，偶然遇到了被仇家劫走、又因畏惧谢氏的报复、而被扔在雪地路边的顾瑾川。

或许是天意安排，也或许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悲伤，那天顾老爷子本打算在半路下车透口气，却听着哭声看到了路边仅有六个月的婴儿。

当时的顾老爷子，满心灰败，险些一蹶不振。

顾瑾川的出现，让他几近绝望的眼神升腾起了几抹亮光。

他将路边雪地中的男婴抱了起来，环顾四周萧条又空无一人的寒雪天，顾老爷子将怀里的男婴抱上了车，带着他一起去了国外。

因在雪地中冻了太久，当时仅有六个月的顾瑾川已是高烧不退，意识模糊。

来不及帮他寻找家人，顾老爷子一边给怀中的孩子治疗，一边将人带去了国外。

等顾瑾川完全康复的时候，已是两个月之后。

顾老爷子的儿子儿媳遭遇意外时，儿媳的腹中，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

他们顾家未来的小继承人，已经来到了母亲的腹中，还有几个月，就能降生世间。

只是可惜，意外来的太猝不及防。

对于顾老爷子来说，那种情况下遇到顾瑾川，就像绝望中的一抹希望，他更是将这个孩子当成了未来的小孙子。

再加上顾老爷子对顾瑾川有种天然的喜欢。

所以顾老在和他相处两个月后，并不想和这个孩子分开。

然而久经商场浮沉的顾老爷子清楚，血缘——是一个永远都改变不了的存在。

哪怕他对这个孩子再好，若是当孩子长大后，被有心人利用，说他强行分开了他和他的父母。

届时，又是一场说不清的矛盾。

考虑到这一点，虽然不舍，顾老爷子仍旧是派人去寻找婴儿的家人。

直到又过了一两个月，排除种种可能，终于确定，他在路边捡的这个孩子，是江城谢氏唯一的血脉。

只是可笑的是，随着顾瑾川的身份查到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那个时候的谢氏，已经‘找’到了谢氏真正的继承人。

谢氏家主谢诚和其夫人谢太太抱着怀里不到一岁大孩子的照片，刺痛了顾老爷子的眼。

更和旁边哇哇大哭、被父母双双遗弃的真正的谢氏继承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老爷子当时心里只有这一个感觉。

太讽刺了。

亲生儿子流落在外，甚至那天若是没有遇到他，这个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婴儿，早就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那个寒冷的雪夜。

可这孩子真正的家人呢？

正天伦之乐的抱着另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向媒体宣布谢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家庭和睦的一幕。

顾老爷子甚至都不敢去想，若是这个时候，他将孩子送回去，那这个八九个月大的孩子，回去后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众所周知，谢氏家主谢诚是出了名的爱妻，众人更是清楚，谢氏只有一个孩子。

只有一位继承人。

现在突然多了个儿子出来，顾瑾川回去后的境遇，可想而知。

思来想去，顾老爷子将手下传来的谢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照片撕了个粉碎。

起身上前，将婴儿床上的婴儿抱到怀里。

眉眼间只有慈爱，声音温和。

“孩子，从今以后，你就是顾氏唯一的继承人。你放心，咱们顾氏不比他谢氏差，爷爷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更不会让你低了谢氏那鸠占鹊巢的私生子一头。”

“若是有一天，当你有了足够的能力，想回国复仇，爷爷也绝不会拦着你。”

“从今天开始，整个顾氏，便是你此生最牢固的靠山。”

“爷爷会重振旗鼓，打起精神，为我的孙儿重新在国外打下一片更大的天地。”

顾老爷子便向外界宣布。

说儿媳离世前，拼死生下了一个男婴。

因生产时未足月，孩子身体太弱，这才迟迟没有对外公开。

并且，孩子取名——顾瑾川。

意为：前程似‘瑾’，海纳百川。

顾瑾川虽然在顾氏的庇护下长大，但顾老爷子并未故意隐瞒他的身份。

在顾瑾川十多岁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顾老爷子将他的身份告诉了他。

正如顾老自己说的那样——他不会故意隐瞒顾瑾川的身份。

要不要回国报仇，要不要回国讨一个公道，全看顾瑾川的意思。

从往昔中回神，顾瑾川还未开口，耳边便传来谢诚的声音。

低麋的声线中，愧疚之色明显。

“是爸的错，当年……你被弗兰家族的人劫走，是爸没有坚定立场，是爸没有找回你。”

坚定立场？

顾瑾川唇畔勾起一抹冷笑。

坚定什么立场？

守住他的身份，不让私生子进门的立场吗？

第306章 心底深处的痛和悔

顾瑾川并未出声。

但沉默之下，是无言的怪罪，这个道理，谢诚懂得。

想了想，他说：

“……瑾川，当年你被人劫走后，你妈妈为了找你，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甚至到了后期，已经频频出现了自杀倾向。”

他声线低垂，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孩子，那种情况下，爸爸不敢再继续刺激你妈妈的病情，这才不得已，用了一招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不得已……

顾瑾川面无表情地咀嚼着这三个字。

半垂的眼睑，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绪。

脸上只有空无和冷淡。

良久，他才不清不淡开口：

“当初既然是不得已，那我回国的时候呢？”

谢诚脸上情绪有刹那的凝固。

现在的顾瑾川，像极了刚回国，竖起一身的刺，刺向他的时候。

在某一个瞬间，谢诚竟然有种错觉。

仿佛过去的那些事，从未在顾瑾川心中消弭过。

哪怕失忆，也不曾将过去的怨恨和委屈忘却。

没听到他的回答，顾瑾川仿佛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只是那眼底的讽刺和冷，快要溢出眼眶。

“我刚回来的时候，谢董知道我的身份吧？”

“可我的亲生父亲谢董事长，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谢诚哑口无言。

这个时候，顾瑾川甚至连声伪装的‘父亲’二字，都再也喊不出口。

他冷笑，看也不看谢诚悔恨的神色：

“谢董为了不败坏自己的名声，为了留住私生子，几次三番无视自己的亲生儿子，甚至在最后，需要用一封亲子鉴定来证明我的身份！”

“瑾川，当初确实是爸爸的错，我——”

不等他说完，顾瑾川冷声打断。

“说起私生子，谢董事长知道自己护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亲手将整个谢氏卖给了宿敌吗？”

“还是在谢董的心里，觉得和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相比，区区谢氏集团，根本不值一提？”

就当‘卖权求荣’，用百年的公司换取私生子未来的坦途？

顾瑾川的言外之意，谢诚听得清清楚楚。

可也正因为清楚，心头才会涌起绝望。

过去的错误，真的难以弥补。

造就的伤害，也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短暂的沉默后，在顾瑾川准备起身离开时，谢诚压着声音，喉咙中艰难吐出几个字：

“瑾川，你是不是并没有……失忆？”

顾瑾川指尖摩挲着腕表，眉眼半抬。

似讽非讽。

“我失没失忆，对谢董来说，很重要吗？”

“从我十六岁开始，十多年了，我早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在我命悬一线之时，从医院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私生子名正言顺抱回了家，并彻底取代了我的位置。”

“谢董事长，有没有那三个月的记忆，你觉得，真的能改变之前的所有吗？”

“我是失忆，不是痴傻，一场车祸，就能忘了十多年的怨恨。”

“怨恨”这两个字，谢诚在顾瑾川身上体会到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