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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前走出两步,站在二营众人前方,毫不留情揭穿,续道:“诸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责备百姓有眼无珠时,可曾想过,百姓为何不许诸位踏入民宅吗?”

“诸位口口声声指责黑蛇部人嗜杀成性,那不知诸位可曾想过,自己在百姓的眼中也如恶魔一般之人?”

“诸位数年来,想方设法维持着边陲的和平,目睹外族与百姓交好时,可曾想过为何身为同族人,却屡遭排挤受尽白眼,甚至好心登门拜访却被拒之千里,诸位扪心自问,难道和我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关系吗?”

连续三句质问,不仅令二营众人面露愧色,更见其他营地之人惭愧低头。

北越山冰封万里,凛冽的寒风拂面而来,如一堵重墙压在众人的肩头之上。

今日的一番疾言厉色,绝非沈凭突发奇想。

早在他们对赵或的决策产生怀疑之时,他的心中便压着一股无名怒火。

可是他清楚不能随意发泄,战场不是儿戏,军令不是玩笑。

他无权处罚任何人,更无法令每个人认可自己,但是他要所有人知道作为府兵的使命。

良久,他开口打破沉默道:“殿下知晓诸位心中不满议和,可你们在质疑他时,可知如今的越州正值最脆弱之际?抛开你们所闻魏都之事,可知边陲稍出差池,你们辛辛苦苦收复回来的越州,又将有拱手让人的危险?”

沈凭凝眸望着他们,一字一句道:“倘若他心中没有诸位,没有越州,没有天下百姓。当初逃出魏都的城门那一刻起,他完全可以隐匿江湖中,让越州深陷背腹受敌之境,再起数年前烽火连天之景。而诸位守护的家园,也会在将来,被不知是敌是友之人,肆意践踏,随意侵略。而我们只能带着悔恨重蹈覆辙,沦为他人之奴,永世为此而忏悔耻辱!”

他忽而冷笑一声道:“这并非殿下所盼,但若是诸位所想,那你们便配不上与他同为战友,他也不必再为诸位守护的和平而赴汤蹈火了。”

风声中带着呜呼的悲鸣穿过北越军营,仿佛带着沉重的叹息,从偃旗息鼓的北越山脉吹向他们。

沈凭费尽口舌只为让他们看清如今的局势,这番话震耳欲聋,足够发人深省。

但总有装聋作哑之人,不惜为了几分面子挑拨离间。

二营中有人嗤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话落,只见李冠和其余的将领脸色一变,刹那间,二营有与众人剑拔弩张之势。

不料竟在这时,耳畔传来一道怒斥。

“大公子的话,就是本王的话!”是赵或。

众人循声转头看去,入眼看见赵或身披黑色大氅,手握吞山啸,神色冷若冰霜朝着他们走来。

二营瞧见赵或时面露恐惧之余,还发现跟随他而来的邱成归。

赵或走向沈凭身侧时抬手解下大氅,直到行至面前后为沈凭披上。

他握紧沈凭的肩膀,沉声道:“委屈了。”

沈凭沉默不语,只轻轻摇头。

两人同时转身,并肩立于众将士跟前。

邱成归走上两步,径直往方才出言不逊之人而去,二话不说将人直接拎了出来,用力掼到赵或面前。

随后见他率先向赵或请命道:“殿下,请容许末将处置。”

赵或凝眸端详须臾,颔首应了他所请。

邱成归声色俱厉下令道:“违抗军令,犯上作乱,革去军职,即刻还乡,此生不得踏入营地。”

话音刚落,营地众人神色愕然,未等那府兵反抗,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捂嘴拖了下去。

邱成归能处罚府兵,此举的权力不言而喻,意味着他已官复原职,众人神色顿时肃然,变作小心翼翼,四周鸦雀无声,唯有入夜后的寒风敢从中刮过。

二营见状后立刻整顿阵型,其余人见状跟随列阵。

很快,沈凭的眼前出现一整齐有序的府兵队形,几乎是在眨眼间,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千变万化的神态,都在此刻化作一支训练有素的兵队,为随时下达的命令严阵以待。

沈凭悄悄朝后退去半步,视线从始至终落在赵或的背影上。

赵或扶着吞山啸在手,身姿挺拔气势磅礴如山,仿佛能撼动世间万物,目光沉稳坚定,声音沉着有力,只须往千军万马前一站,那得天独厚的压迫势不可挡,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慑力。

此刻他面朝众将,冷声道:“今日起,大魏的和平将交付诸将士手中,他日我若身死,便由你们替大魏守着这万里边线,此乃军令,如有违抗,杀无赦!”

此时此刻,北越关山的寒风仿佛静止了,周围一切如被无形巨口吞噬殆尽,只剩不可违抗的命令。

战后翌日一早,主营帐的帘子被掀起,北越山各营的将领汇合于此,朝着赵或行礼后落座。

边陲之事尘埃落定,时至今日已将近两月,如今眼看深冬将过,冬至即将来临,有关对朝廷的反击也该来了。

众人皆知赵或不日要启程回越州城,此刻众将领以茶代酒,对赵或高敬一杯。

待饮去之时,赵或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搁,朝他们说道:“此番前去越州城,本王要带冯将军离开。”

席上除去冯奇以外,其余人顿感疑惑,未料会有变动,众人装模作样猜测何人接手主营。

就在这时见赵或的视线落在邱成归的身上。

赵或凝视着他说:“主营今后将交由邱副将掌管。”

话落,邱成归口中的茶顿时喷了出来,他连忙抬手抹了把,难以置信看向赵或。

他昨夜才从静州快马加鞭赶回,且在抵达营地前,是赵或亲自前来迎接他。

回想昨夜,时隔一月之余再见,他见着赵或的第一件事,便是跪下认错,将过去种种所作的决策,以及搅黄议和一事认下,他甚至想过,若此次回营无法改变二营,不惜以死谢罪,也要保住二营的弟兄。

但这一切都被赵或拦下了,不仅如此,还命他官复原职。

如今他只想改过自新,未料赵或却让他直接掌管主营,这是何等的殊荣,他怎能不震惊。

邱成归忙从席上站起,朝着中央走去,随后跪下说道:“殿下恕罪,末将恐难担此大任。”

赵或见状让他起身,视线扫过众人,之后朝邱成归问道:“若本王不能委任于你,那你便举荐一人出来。”

闻言,邱成归立刻转身,认认真真扫过席上的同僚,却见他们眼中带着笑意。

他费解转身,迷茫地朝赵或看去,随后见冯奇起身为其解惑。

冯奇笑道:“你在营地多年,功劳自不必多说,众将领们有目共睹,主营一职,并非殿下独/裁,而是来自大伙对你的信任。”

有人紧接着说道:“虽然从前你是嗜杀,但你敢作敢当,这一点兄弟们都清楚。”

又有人叹了一口气,言语间带着释怀道:“二营这群兔崽子是难管了些,不过老子也不是吃素的,后面一定驯得妥妥帖帖!”

四周一片笑声过去,有人说:“怕什么,大伙轮着管教,二营有本事也有傲气,磨一磨指不定就能划做主营了。”

冯奇道:“你小子倒是想得美。”

此时此刻,邱成归置身同僚的谈笑风生中,仍旧恍若梦境,他深知自己名声不好,今日能得此青睐,眼底不免发酸,脸上咧嘴的笑又显突兀,内心深处的愧疚更甚。

赵或看着他问道:“选好了吗?”

邱成归肃然起敬,行礼道:“蒙承殿下和兄弟们的厚爱,我邱成归愿受此命,但末将有一请,求殿下务必答应,否则末将便无颜委以重任。”

赵或道:“好,且说。”

邱成归毅然决然道:“过去末将有千万错,若非殿下开恩,绝无可能站在此处,当初末将所犯之错,虽幸得诸位包容,但老百姓并未原谅尔等。末将愿求无官职戴身,行代殿下兼管之权,三年内,若边陲因尔等之举引起民怨,末将的官职将延后,抑或可随时将末将革职。倘若平安无事,百姓接纳尔等,达成此事,末将必将入京拜见殿下,求得官复原职。”

他向来势在必行,对此赵或并未反对,同意了他的请求。

至此,有关平定边陲一事,彻底尘埃落定。

深冬的暖阳洒落在这片宁静的大地上,照得雪地耀眼夺目。

这场饯别宴结束后,彼时沈凭还蜷缩在被窝里。

昨夜他喝得多,被营地的众人灌得不省人事。

至于后来发生何事。

断片了。

总之就是痛,头痛,身子痛,腰痛,还很酸。

唯独赵或最清楚昨夜发生之事,毕竟他爽快了一整晚。

此刻赵或踏入营帐里,气势骤减,神情轻松,径直朝着床榻的方向而去。

外袍未脱,他坐在榻上朝那一窝被子直直抱住,随后伸手掀开些许,见沈凭蜷缩成一团,正安安稳稳地睡着。

“哥哥。”他低声细语唤道。

结果换来不满的呓语。

虽如此,但赵或笑得开心,知道沈凭处于半醒半梦的状态,索性翻身爬到榻上,裹着被褥将人抱在怀里,埋头把人蹭醒。

沈凭累得不行,眼下恢复些许,又被赵或折腾苏醒,脾气都跟着上来。

他想要挣脱掉赵或的怀抱,但换来的只有更紧的禁锢,他小声斥道:“松开我,赵惊临。”

赵或嬉皮笑脸道:“哥哥,这都日上三竿了,别赖床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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