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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或道:“有老师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话落间,他把手中的棋子落下,细心教着沈凭下棋,脑海里思索着信中之事,还能专心致志陪着沈凭对弈。
方重德双手交叠在身前,听着风声和棋盘的落子声。
他眼皮沉重,似乎有些累了,当赵或转头看来时,欲说话之际,见状又闭了嘴。
方重德知他惦记着大夫一事,故意撇开话题道:“这眼罩倒是不错。”
沈凭浅笑说:“太师喜欢便好。”
赵或道:“哥哥新鲜玩意儿多着呢,改日我寻来给老师看看。”
方重德笑了笑,紧接着又费力咳嗽几声,他摆手拒绝赵或送来的温水,忽感全身无力,只想好好歇会儿。
他语调缓慢说道:“前些日我听章老说起游历之事,原来他去过边陲,还见过北越关山,若非我这身子不争气,也想去瞧瞧壮阔山河,置身那‘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感受啊。”
赵或说道:“老师放心,待事情尘埃落定,学生一定带您去见戎马关山风雪。”
方重德交叠身前的枯手颤动,轻声道:“好,若为师死了,你也要把骨灰洒在北越山。”
“老师!”赵或拔高声止住他的胡话。
方重德心知他不爱听,可是人老了,总会想到盖棺之事,难免会说晦气之言。
老人连连笑道:“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事,就和你打仗一般,输赢乃兵家常事,命也如此。”
赵或闷声说:“老师说得这般轻易,可想过还在中州的苏画秋。”
方重德语气淡淡道:“他比你有自知之明。”
未等赵或回答,他又接着说:“等你登上高位后,为师或许在你的万里江山游历了。”
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似乎真的犯困,有熟睡过去的迹象。
赵或看回棋盘的局势,稍微被他这句话哄好了些,信誓旦旦说道:“一言为定,你可别失信了。”
沈凭低低笑了两声,惹得赵或在棋盘上毫不留情,对他乘胜追击。
一盘棋下得很快,若非赵或礼让,沈凭早就输得一塌涂地。
待棋局重启时,赵或先行一步,沈凭捏着白棋在手,刚要落下之际,忽地眉梢一蹙,指尖轻颤,白棋瞬间抖落在棋盘上。
他心中突然冒起的不安愈发强烈,在沉默中下意识屏着呼吸,缓慢转头看向方重德,发现耳边只剩风声了。
“惊临。”他带着惶恐轻唤赵或,汗毛直竖。
骤然间,赵或恍若明白了什么,倏地从软垫上起身,手脚僵硬站在原地伫立着,直到端详片刻后,他才敢抬起沉重的脚步,猛地朝着老师的方向扑去。
方重德殁于冬日的暖阳里。
这位德高望重的太师,悄无声息长眠于历史中。
冰封万里,凛冽的寒风像出鞘的刀锋,刮过身上尤似剜骨。
苏宅的府门在不声不响中挂上了白绫,府内众人垂头行走,神色凝重,宛如身处低气压中,人心惶惶不安。
此时的灵堂里,赵或面色如覆冰霜,沉默不语跪了久久,无人敢上前打扰,就连沈凭也只是远远站着陪他,从早到晚,交谈甚少,足足七日有余,期间唯有莫笑匆匆来过一趟,呈上快报又离府了。
直到下葬时,赵或做了个令人意外的决定。
沈凭明白,他要带走方重德的骨灰。
当夜沈凭在书房里写了封急报,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中州,之后陪着赵或前去火葬之地。
他站在赵或的身侧,目不转睛望着眼前燃起的熊熊烈火,仿佛看见一段辉煌的人生渐渐陨落,沉寂在世人的记忆之中,也令他恍若隔世,似乎看到自己平凡的结局。
正当沈凭陷入前世今生的思绪间,忽地藏在袖下的手一暖,将他从回忆中拽走。
他转头朝身侧看去,与赵或沉静深邃的双眸对视。
赵或凝视着他,突然问道:“幸仁,你可曾记得,我们初登鸦川口山顶那日?”
沈凭寻着记忆回到启州之行,轻轻点了点头。
赵或平静道:“我说过,我要带你去北越山。”
他将沈凭握紧在手,在这场火光中十指相扣,怆然的双眸中暗藏着杀戮,像被激怒的猛兽,克制着自我,尽力维持着冷静。
沈凭蓦然意识到不妙,回想起在灵堂时,莫笑曾急匆匆前来,想必是北越山出事了。
赵或捕捉到他神情的变化,明白无需多言,不紧不慢说道:“我们带上老师,一起去北越山。”
半晌,沈凭握紧他的手回道:“好,我们一起。”
作者有话说: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关山月》唐·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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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突然, 邱成归被俘,议和失败,赵或决定亲自前去。
从越州城快马加鞭赶去需数日, 赵或在守灵时收到消息后, 命莫笑带兵前去援助主营。
出发前夜, 赵或召见钟嚣和谢长清,留下他们镇守越州城。
翌日一早,赵或带着沈凭朝北越山营地赶去。
马车颠簸数日后, 他们率先抵达后备营,后备营距离主营较近, 眼下临近北越关山一带, 夜里的风也刮得紧。
两人在此留宿一夜, 但赵或几乎扎身在营帐里, 通宵达旦埋头军备之事中,临近天亮才回到营帐中小憩。
沈凭夜里睡得不安稳, 赵或不在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是眼下的变幻莫测,令他对越州城惶惶不安。
厚重的帷幕被掀开, 沈凭下意识把眼睛闭上, 感受放轻的脚步声缓缓走近。
赵或把大氅卸下, 走到盥盆前洗了把脸,之后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褪剩里衣后小心翼翼爬到被窝,想等着手脚捂热再伸手抱人。
未料在他暗暗搓手之际, 忽地手背感觉到一阵温热。
他倏地往前看去, 瞧见沈凭睁开眼帘, 在昏暗的幽光中安静望着自己, 眸色温柔而深情。
随着被窝响起一阵动静,沈凭转眼就被赵或捞进怀里裹着。
赵或将下颚抵在他的脑袋,阖眼瞬间,忽感疲惫卷席全身。
他将沈凭搂得紧,两人如互相取暖的小兽,低声交谈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
一夜未眠,赵或的下颚长了些许胡茬。
他故意用下颚蹭着沈凭的脑袋,声音颇有撒娇之意,“哥哥好暖,可是被我吵醒了?”
沈凭埋头在他的怀里,倦怠的眼帘这才安心闭上,小声说道:“是我浅眠。”
赵或停下小动作,故意戳破他道:“明明是我不在,哥哥才睡不着。”
“自恋。”沈凭带笑说道,不过片刻,又回应了一句,“不过的确如此。”
闻言,赵或捏着他的脖颈,身子朝后些,将怀里的脑袋露出来,垂眼打量着。
沈凭感觉两人之间有寒风跑进来,即便不睁眼,也能猜到赵或的小动作。
他仰起头,闭眼面向赵或,轻声道:“殿下只顾着看,不亲一下人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