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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京兆府的到来,阻挡了他们离开的脚步。

余孽和卖国贼同时出现,贺宽作为贺家人,根本无从袒护,也没有任何人能证明苏尝玉为自己挡刀。

后来京兆府强制要求他把苏尝玉交出搜查,他挣扎良久,最后是苏尝玉主动挣脱自己的手,步履蹒跚走到梁齐砚的面前,憋着打转的眼泪,忍着疼痛让府兵搜身检查。

在苏尝玉晕过去之前,血液从他受伤的手臂蜿蜒而下,在他的脚边积出了一片血色。

但置身在黑夜,又有何人在意。

待贺宽将事情说完时,方重德被沈凭搀着,难以置信后退两步,险些因踉跄而跌倒。

“真的是......造孽啊。”方重德摇着头喃喃说道。

贺宽转头朝他看去,此刻唇色有些发白,手臂的伤口虽还在渗血,但于他而言却并无大碍。

他面带愧色朝方重德说道:“这是我贺宽欠他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方重德嘲弄笑了声,打断他的话道:“你们贺家,又何止你一人欠他的。”

贺宽有些不解,凝望着方重德半晌,“......太师此话怎讲?”

他难以理解这句话,就像无法明白,父亲为何会对苏尝玉有所包容。

不仅让苏家在官州肆意妄为,更不惜跨越千里传信,也要保住苏尝玉的性命。

家训规诫要他们远离卖国贼,而今父亲的一举一动却是背道而驰。

到底还有什么瞒着他?

方重德却不欲和他解释,只道:“此事你去问画秋吧,这是他的旧事,意愿在他不在外人。”

如此一来,贺宽即使再多想问的话,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待厢房门打开时,门前的众人跨步上去,几乎把大夫堵在了屋内。

大夫走出来后,顺手把厢房门给关上,挡住了贺宽想进去的脚步,“各位先散了吧,今夜我派人来守着当家,你们还是不要进去打扰的好。”

但贺宽却不听劝,非要进去一看,谁知被大夫推开,随后朝他揖了下道:“得罪了,还请贺大人留步,当家的确是醒来了,但眼下有随时昏迷的危险,且当家亲口所言,他现在谁都不想见。”

贺宽怔愣在原地,突然变得有些迷茫,如鲠在喉难以发声,唯有紧握着手中的金算盘。

大夫见他冷静下来后,走到方重德的面前行礼道:“老先生,当家有一事要我转告于您,劳烦您为账房物色能者打理,当家他......”

他余光扫了眼贺宽手里的金算盘,无奈续道:“当家的右手......废了。”

苏家历代因经商为名,在苏尝玉这一代之前,家族代代每况愈下,已是财匮力绌之状。

在苏氏上一代当家人逝世后,苏家经历了一场争权夺利,人人为了钱财撕破脸皮。

可谁人能料,最终竟是一个庶出且失了母亲的人,坐上了苏家当家人的位置。

因早年失去母亲的缘故,苏尝玉在家中的地位变得极其低微,无人护他,父亲的心思不是花天酒地,就是觊觎着家主之位,或以各种手段和兄弟姐妹们自相残杀。

苏尝玉从小被欺负习惯了,也没有反驳的能力,可胜在他能忍,都是躲起来在各种犄角旮旯里哭,虽然后来被发现了,家中之人将他欺负得更狠。

从此坊间有人谈起苏家,总说路过苏府后门的高墙时,会听见隐忍的哭声和打骂声。

但是苏尝玉并未就此想过放弃,他虽被欺负,也无人能信,却也借此听见有关家中众人的丑事,从而被他握住这些人的把柄。

在家族争得头破血流之际,他靠着丑闻令他们同室操戈,最后不仅坐收渔翁之利,还把他们全部赶走,独吞了苏家。

直到后来,他靠着一手金珠算,再次打响了苏家的名声,却背上了卖国贼的骂名。

饶是如此,苏尝玉也从未喊过苦,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算计中,保住性命不断发扬苏家。

可事到如今,谁人能想,当初是贺家为他扣上卖国贼之名,如今又是贺家,让他献出拨响五湖四海的金算盘之手。

他这一生,摆脱了苏家人,却又摊上了贺家人。

从一个坑,跳进另一个坑。

也是自此之后,贺宽再也没有来过苏府,因为百花街一事,贺同喆得知后一病不起,陷入了昏迷之中。

门庭赫奕的将军府,第一次感受到阴云密布。

远在启州的贺远行因政务无法抽身,唯有将贺夫人暂时送回家中主持大局。

不日后,沈凭收到苏尝玉约见自己的传信。

自受伤到如今,不止沈凭对他的伤势提心吊胆,连贺宽也多番请求沈凭,若是得知苏府的事情,务必率先相告。

只是对于眼前之状,沈凭再三犹豫,却不知该如何向贺宽交代。

因为他见到苏尝玉的第一眼,看见对方在案牍前,用尽全力将右手抬起,尝试去触碰面前的账本和木算盘,反反复复,直到失败告终时,苏尝玉不甘地发泄了声,不顾伤口打算再次尝试。

“画秋。”沈凭打断了他的动作,提脚朝着屋内走进,手中还拎着一些东西。

那是贺宽送来的各种药,皆是出自军中所用,但这一点贺宽也让他瞒着不许说,若是苏尝玉问起时,皆道来自燕王府。

伤口因苏尝玉的屡屡折腾又见渗血,沈凭便为他重新包扎。

苏尝玉拿着那些瓶瓶罐罐的药把玩,低声说道:“其实我没有怪他,若不是他在,也许我早就命丧百花街了。”

用一只手换一条命,应该是划算的。

他看着沈凭包扎的动作一顿,随后将药递了过去,又接着道:“一手换一命,我还是能衡量利害的。何况,我不是还有左手可用吗?”

大不了再花点时间,总会适应的吧。

沈凭接过他左手递来的药瓶,扬起一抹淡笑道:“你能这样想,当然是最好的。”

待伤口包扎好后,苏尝玉回了贵妃榻上坐着,命人给他们斟茶。

“那日我醒来时,迷迷糊糊听见你们谈论百花街中事,当时见初应和你们提及一人。”苏尝玉朝他看去,神情肃然,“是姜挽吧。”

沈凭点头,把茶杯搁置时道:“见初为此想调查一二,但受阻了。”

苏尝玉心照不宣点头说:“我理解的。”

一旦有卖国贼的臭名在,就会影响他们办事。

虽然那日京兆府放他离开,可并不会打消他们对苏家的怀疑。

朝廷对此有所耳闻,但不会轻易对苏家下手,生怕逼急了苏尝玉,日后倘若卷钱离开,他们此举便是得不偿失。

但苏尝玉想要自证的话,只怕朝廷连一个字都不会信他。

且不说贺同喆眼下因此病重,贺家遭受连累,哪怕当时的苏尝玉被抓走了,朝廷也只会袖手旁观,不会给机会苏尝玉解释,即便解释也只会当作狡辩,最后可能不了了之。

因为他们恨不得抓到苏家的把柄,将苏家的钱库一网打尽,为朝廷所用。

如今会相信苏尝玉的,无非是平日亲近之人。

且说对于他认出姜挽一事,沈凭无条件信任他的双眼。

这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眸,怎会轻易将人认错呢。

如今沈凭所困扰的首要之事,便是不能让苏家牵扯其中,不仅是为了保住方重德的性命,他更要倾尽全力,护着惊临在意的所有人。

此事发生后,他回去也有所准备,遂道:“待你的伤养好后,先和太师离京一段时日往启州而去,我会派人接应你们。且钟嚣为了粮仓一事时常来往启越两州,届时把章老接到你们身边,也能为两位老人家解闷。”

苏尝玉闻言点了点头,“如今魏都的确不太平,暂时离开也好。”

但他想到方重德时眉梢微蹙,续道:“只是近日大夫前来与我谈起一事,老头的身子似乎出了些问题,我担心若是此行路途遥远,他的身子恐怕吃不消。”

沈凭回想那日在花园听见的咳嗽声,思忖少顷说道:“太师年事已高,又为惊临殚精竭虑,但为此拖着的话也不是办法,这段时日,外界中事暂且不要告知太师了,让他离京前先养着身子。”

苏尝玉默默颔首,也认为有此必要。

临近夏季,魏都总有风雨飘摇之感,即便当下无事发生,也难免心有不安。

屋内沉默半晌,突然门口见一身影出现,两人转头看去,只见来人是莫笑。

赵或为了沈凭的安危,将莫笑留在自己身边,平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唯有谈事时莫笑不曾出现,此刻突然来到面前,定是有急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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