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浮世尘47（1 / 2）

出得庸固城后，青衫少年沿途不再过多停留，为尽早能够到达殷涂洲，尽量绕开城镇跋山涉水而行，属实怕再遇到什么事情有所耽搁，心中有股执念促使他争分夺秒。

两个月转瞬即逝，这一路风霜雨雪遍尝辛酸，可怕的是，乱世的惨状令人窒息，入目之中乡野村居破损残败，田间地头荒芜萧索，成群的野兽占据着村落，无数的流民四处迁移，每一段路都有人忽然倒下，简直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一幕幕青衫少年都看在眼里，却是帮不过来，那些画面重复发生着，像是镜面中的轮回影像，他的心灵一次次受到割裂，毫无生气的世界令他惝恍，他不知世道为何会如此，不懂为何命如草芥。

他看到人在绝境处的慌不择食，他看到哪怕难民间也存在高低之分，强弱之别，充满着争斗与厮杀，他越来越害怕见到人，只得往更偏远的地方走，躲开那些凄惨的画面。

大晋国，国君李佶，已知天命之年。

年轻时雄才大略，选贤用能不问出身，纵横捭阖没有对手，经过几年有效治理，国内民丰物饶，在周边国家声威赫赫，他便志得意满，开始热衷虚名，大肆挥霍无度，标榜功绩。

他召集数千人编造古今历史为自己歌功颂德，更是骄奢淫逸枉顾民生于各处建造奇观异景，在都城建起四座九十九丈高的摘星琼玉楼，在南北贯通出万里长的缎带运河，在北境边关修成延绵万里的巨石长城，同时不断向周边国家征伐，掠夺财富与奴隶，所用民力数以亿计。

原本吏治清明的朝堂上下，开始厚敛奉上，峻法剥下，收刮财富专供君主享乐，加之国内赋役繁重，使得四方饥馑，狼烟四起。

此时正是初春，大晋国中部。

青衫少年走在深山之中，身后背着药背篓，一只小白狐扒在他的肩膀上。

“小不点，做人到底有什么好啊，活得莫名其妙，死得莫名其妙。”

“我才明白，曾大夫是看透了，伤透了罢。”

“以前觉得曾大夫是不是太胆小，能有什么是不敢面对的，直到自己也面对的时候，才发现，也胆怯啊。”

“人就像一粒尘埃，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落到哪里。”

“为何好好一个世道，忽然之间就面目全非了呢。”

青衫少年边走边说着话，小白狐安静的听着，它习惯了一路来青衫少年这样说话。

青衫少年心里有太多太多话想说，却没有人能说，这种寂寞和压抑，让他有些话唠症。

他想起很多事情，无法理解。

他想起，有个衣不能蔽体的邋遢男子，在一群双目无神的流民中间，如若无人跳完一支舞蹈，说完一句“生不如死，不如不生，来吧！都来吧！”，包围的人群满目红光的扑了上去，将他咬得血肉模糊，过得一阵，骨头已支离破碎，散落的白骨如新，不带一滴血水。

他想起，有个高冠华服的佩剑男子站在大江边，望着黄浪滔天的滚滚江水，神情黯淡满怀悲伤，说完一句“满目混浊，徒之奈何。”，纵身跳入江水里，只溅起一朵小浪花，江水依旧滚滚向前，黄浪不绝。

他想起，有位横眉怒目的银甲将军立马扬刀，大声说完一句“补天裂，均贫富！”，就有数十万流民夹枪带棒与对面的官军阵容对冲厮杀，转眼间留下无数的尸体。

慢慢想来，从离开徐家村那个遥远的家以后，他的心一直是在悠荡着的，没有落到实处。

世道变成这样，那些大道理，到底还该不该学，能不能讲。仙人创造的理想世界，怎么就乱成一锅粥。

他想去问问那些高到顶端的圣人仙师，佛主菩萨，你们为何袖手旁观。

他想得太多，太累了，在一块大石头上睡着了。

夕阳西下，一阵风吹过。

青衫少年醒来，茫然四顾，本该葱郁的山林变成一片荒芜，没有一棵高大的树木，再向山下看去，方圆数十里一马平川，草木不生。

怎么回事，眼前情形，莫非已过去数年。

这时，不远处出现一位老人，衣衫褴褛包裹着瘦弱的身形，拄着一根木杖正蹒跚不稳的缓缓走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师傅！师傅！您怎么来的？”

青衫少年呆愣片刻，急忙跑过去扶住那位老人。

“终于赶上了，若是再晚一些，恐怕见不到你了。师傅托付一位仙人送到这里，只想有生之年见你最后一面。”

老人伸出手来握住青衫少年的手，那只原本宽大的手居然没有少年的手厚实，似只有皮包着骨头一般。

“师傅，您怎么成这样了。”

青衫少年看着骨瘦嶙峋的老人，那张原本蜡黄的脸竟消瘦得不成人形，心下只觉得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