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教派之争11(1 / 2)

当符桐闭上眼时,许多事在他的脑海里回放。图岳与曲游萤对他的指导,姜秋生对他的欢迎,“穿梭者与园丁”对他的接纳,以及……探员与摩恩莫斯公司对他的邀请。所有事物恰好排列在一条直线上,好似铺在溪流之上的垫脚石,供他一个接一个地走过。

当阿赫那睁开眼,源质此刻就攥在他的手中。他破碎的视野里,能依稀看见远处那大厅中落座的人群,他们想必正饶有兴趣地紧盯着自己,就像在欣赏一件博物馆中的珍贵展品。这其中,有的人面露好奇,有的人不屑一顾,还有的人幸灾乐祸——这每一束目光,都让他感到恼火。

他屏息凝神,在破碎的时空中流动的源质开始逐步凝结成形,它们牵动着时空本身,以可见的速度,将一切复归原位。源质是法罗斯人野心的具现,只要他想,只要他能,一切事物,都将执掌在手。

“开始了。”欧泊凝望着那碎片中的人,低语道。

“不……还不够。”

阿赫那在乱流中低语,这速度远远不及他的预期。他绝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人,如果是探员给了他一个新的人生,那么他将欣然前往;如果改变一切的机会就在眼前,那么他将不择手段地得到它。

现在,他可以回答那个问题了。如果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会重新选择吗?

毫无疑问。

时空跟随着碎裂的痕迹一同震颤,源质的流动开始加速,加速,加速——所有人猛然发现,在他们缔造的牢笼之中,潜藏着一股无法囚禁的力量,如同席卷世界的风暴,又好似烈日倏然当空;现在就连空间本身也压制不住这股力量,大厅中的源质被尽数抽入其中,像是汇集入深渊的激流!

阿赫那低头,然后向身体一侧伸出左手,紧接着,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那声音不大却刺耳,穿透进入所有学者的耳中,引发阵阵尖锐的鸣响。

风暴在一瞬间止息,如今万籁俱寂——大厅正中,一切好似无事发生。

八岁的男孩站在千道目光之中。

所有人,重新看清了他那张迥不犹人的面庞。

“J·R·帕塞尔,正位司书。”阿赫那目光如炬,直穿那奸佞之人,“这次,我用了多久?”

这位正位司书哑然无声,他怔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再环顾四周,方才的质疑与讥讽一瞬之间便消弭而亡,所有人端坐在座位上,如同一座座虔诚的雕像。

“一分,三十九秒。”还是托德第一个开口,这位老者转过头来,用庆贺的语气缓缓念出了他问题的答案,“卡洛哈·阿赫那,”老者又张开手来,像舞台剧演员自我介绍那般,朝着大厅中所有观众致以诚挚的谢意,“现在,你是湖心院第二测试项目的纪录保持者了。”

“肃静。”

黑袍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卡洛哈·阿赫那。”他望向那张年幼的面庞,“身为一个不被承认之人,一个未测血者,你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世?高塔如何接纳你这位没有身世的人?”

“我不需要,执事大人。”阿赫那朝他低头致意,但也仅限于那一瞬间的低头。托德的提醒已经抛却脑后,此刻,他只想把这大厅中那令人作呕的氛围彻底撕碎。

“我是误入高塔的,‘偷渡者’——诸位长辈似乎有人如此称呼我。我不介意任何人对我的怀疑与评价,也不在乎任何人对我的出身评头论足,我尊重那些暗地里斥责我的人,因为未来某日,我或许会与他们成为同僚。”他缓缓说道,“我的朋友曾告诉我,高塔从不拒绝有能之士,这是我来到这里的唯一原因。我不需要冒充谁,因为当高塔向我敞开大门时,它不需要我成为谁的附庸。”

“在来到这个大厅之前,我翻阅过一些先驱们的书籍……它们告诉我,高塔的辉煌是由无数有志者以生命为柴薪点燃的。我在那些词句中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对知识的渴望,而我立志成为这样的人。

“我的身世,也是我正在寻找的东西之一——高塔是法罗斯上最璀璨的明珠,而我作为求知者来此找寻本我。在此之后,我会是知识的保存者,真理的捍卫者,质疑的回击者,以及高塔的信仰者,不论过去的我是什么样子,如今我站在这里,以一位学者的身份向高塔起誓,向它许诺:我势必成为这样的人。

“至于您说测血,与您开诚布公地说,我并不在乎自己的血脉。就算测出些惊世骇俗的结果来,我依旧是一位高塔的学生;至于测血会将我打入某些人口中‘血统低劣之人’的行列,这样的恶言,我虽不在意,但也让高塔蒙羞。为了学会与高塔的纯洁,诸位可以自行决断对我血脉的想法,若您执意要求,我一定不会反驳。

“最后,如果诸位前辈们仍有怀疑,我可以再次重申。”

阿赫那仰首,望向所有人。

“我是阿赫那,卡洛哈·阿赫那。这是我唯一真实的名字,我既不是谁的附庸,也不是靠着低劣手段混进高塔的小人。若是诸位仍不愿相信一位幼子、一位信徒、一位求知者的许诺,那么——”

他将右手抚上胸口,然后身体前倾、半跪下来,像虔诚的信徒那般祷告。

“『书库在上』。”

沉默。令人重足屏息的沉默。阿赫那放下手,面容严肃地享受着这股沉默。在他身旁,托德阒然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众雕像般的人群之中,响起了掌声,孤零零的掌声,缓慢而响亮。阿赫那举目望去,是乔达·欧泊,他从座位上站起,微笑着朝他致意;希达在他不远处,也激动地为他拍起手来。

紧接着是米尔寇,她面露出他人不曾见过的浅浅微笑,自白袍中伸出那对纤细的手来,对着阿赫那鼓掌。

然后是第四位,第五位,十位百位千位——这掌声如同溪流,转瞬之间化为巨洪朝他席卷而来,所有人从座位上起身,朝着他肆意倾泻着掌声,那声音震耳欲聋,恍若要将他们脚下的大地也一并震开!

“孩子,看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你不需要我们的帮助。”托德在他一旁笑道,“尽情享受这一刻吧……那件衣服是你的了。”

“呃……帮什么?”阿赫那疑惑地道。

“……忘了它吧。”

托德眼神飘忽,示意他自己无需多言。他笑着朝欧泊和米尔寇鼓掌,像是斗牛士庆祝着自己的胜利一般。

——直到这大地再一次震颤。

“呃……这声音有这么大吗?”托德不禁自问道,直到那沉闷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它自远方,又好似近在耳畔。

咚。

——这下所有人都听见了,大厅之中重回寂静,众人愣在原地,像在聆听远方的钟声。

咚。

“糟了——”托德立刻反应过来,他迅速冲向阿赫那,把他扑倒,“孩子低头!”

砰!

大厅的斜上方突然炸开一个豁口,日光泄入大厅之中,引得学者们惊呼起来——阿赫那在托德的身体之下勉强朝上看去,那紫黑色的爆炸火光,绝非是什么流质学会的杰作,而是……不详的预兆!阿赫那明显感受到,源质正在不受控制地泄向那爆炸中心,近乎在一瞬之间,大厅中的源质就被吸了个干净!

“『熄灯』!”黑袍人高呼着,米尔寇却比他更快一步,她两步跃入大厅中央的半空,手中赫然闪现出一道金光,再随着重力向下狠狠砸去——瞬间,一个如同肥皂泡一般的壁障笼罩住整个大厅,那爆炸在壁障形成的瞬间又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大厅穹顶,将整个屋顶直接掀开!

学者们惊恐地依照本能奔逃,少数几位身着司书制服的人还停留在原地,他们挥动着手势,试图在米尔寇的壁障之上增添自己的一份力量,却被米尔寇高声喝止。

“他们在吞噬源质,”她高呼道,“你们坚持不了太久,快走!”

“迅速离开大厅,保护学院的学生!”黑袍人与学会长开始试图指挥大厅中数以千计的学者们离开,但人数太多,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完全撤离!

“米尔寇大司书!”托德高呼。

“带阿赫那和其他人离开,我会去阻挡他们!”

托德赶忙点头,然后抱起阿赫那,混入逃离的学者群中——阿赫那回首望去,那白衣少女孑然伫立于庭堂正中的模样,像极了一位……他童年时梦想中的英雄。

“什么情况?!”

阿赫那和托德好不容易挤出了大厅,头顶的爆炸声仍旧震耳欲聋,他屡次回首望向那大厅门口,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

“是阒寥教派……这帮畜生究竟怎么进来的?!”托德一边抱着阿赫那狂奔,一边怒骂道,“——等会儿再跟你解释!”

“托德老师放我下来!我能跑的!”

“别废话!在这多呆一秒都可能被炸个干净,那可比流质学会的人搞出来的东西威力大多了!”

托德一点又不像一个百岁老人的模样,他近乎是扛着阿赫那跑在了撤离队伍的最前边,让阿赫那都震惊不已。但已经没时间给他消化这些了,当托德冲出长廊、来到室外时,阿赫那看见了那震颤声的来源——

是一道裂痕,白色的裂痕,如同高塔划开天空一般,那白色的裂痕就位于不远处,如同一道自天堂降下的怒雷一般。

“时间之隙碎了?!怎么可能?!”托德骂道,“那帮人到底带了多少黯胧炸药啊?!”

“进入高塔!进入高塔!”一位司书在他们身旁狂呼,“从桥上面过去!”

托德也听见了这声呼喊,正准备扛着阿赫那拐向与他们最近的、连接着高塔所在小岛的桥梁,阿赫那却指着他们面前巨大的湖泊,在他耳边喊道:“托德老师!不要走那边,走水上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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