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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围着火堆转了两圈,仔细地检查了两遍也没看见唐晚荻。

“老七挺机灵的,”修鱼鉴宽慰道,“也许已经带着她跑了。”

“这一堆,放弃吧。”他终于道。

另外两个较小的火堆,看样子点燃不久,火焰冲天,无法靠近,里面究竟死了多少人根本看不清。

明明很热,修鱼稷却出了一身冷汗,一阵绝望笼上心头。

他恨自己吊以轻心,只派了一个老七去保护唐晚荻。以修鱼彬的智谋加上安平蕙的胆量,他要敢做这种事,肯定考虑好了后路,老七根本不是对手。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迅速看了一眼四周,附近没有水源,因临近沼泽,地面松软,于是命令:“挖土!用沙土灭火!——阿鉴,你去检查那个火堆。”

修鱼鉴应声离开,大家开始用自己的兵器掘土,没有兵器的就用手挖。修鱼稷找到一只带着枝叉的树枝,将靠近边缘的尸体一个个地从火堆中钩出来,立即有人脱下身上的衣物扑灭尸体身上的火焰。

“老大!这里有个活的!”修鱼鉴在另一个火堆叫道。

“这里也有一个!”另一人说。

大家一听,欢欣鼓舞,手足并用,加快速度。

越来越多的病人被从火堆里拖了出来,修鱼稷的心却越来越急躁,手被火苗燎得生疼,他始终没找到唐晚荻。

她要么已经逃走,要么被烧成灰烬。

不死心,硬着头皮继续找——

“我们那边一共找到了七个活的……”修鱼鉴跑过来递给他一个长长的铁钩,“我在火堆附近找到的,你用这个试试,很方便。”

钩镰刀是安平家的常用兵器,也不知是谁落下的,修鱼稷点点头。这时,但凡靠近他的、火势较弱之处的狼尸已经全部被他拖出来了,他只得向大火的深处走去,刚走一步,炽热的火苗立即舔在他脸上,头发“哗”地一响,猛烈地烧了起来。

“别去!火太大了!”身后的修鱼鉴吼道,用力地将他拽了回来,脱下外套往他头上一阵扑打。

只听火堆里“劈啪”一响,不知是何物坍塌了,一块燃烧的圆木向他们滚过来,两人急忙闪身,修鱼稷眼尖,看见火堆的一角出现了一道白影。

工作时的唐晚荻会穿上白色的隔离服。

他不顾一切地向火堆冲去,又被修鱼鉴死死抱住:“老大,危险!”

“放手!”他怒吼一声,将修鱼鉴猛地一推,冲进火中。

烟气太旺,熏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好不易睁开时,那道白影已经不见了。脚下全是燃烧的尸体。他弯下身来用靴子一顿猛踢,忽然发现右手边有具尸体下面似乎压着个人,露出一只细长的手臂。

手臂已经烧黑了,仍然可以看见一段白色的袖子。

压在上面的一只巨狼,背部猛烈地燃烧着。

他将那只狼猛地一掀,狼的身子早已烧僵,硬硬地翻了一个面,露出一张熟悉而扭曲的脸:

虽然那是狼的脸,他还是一眼认出是修鱼筀。

在他身下趴着一个小个子的白衣人,穿着医用的隔离服。

他一声大吼,用尽全身力气,一左一右,将两个人同时夹在胳膊下,带着他们冲出了火堆。

有人第一时间用衣物、沙土、帮他扑灭了身上的余火。

他这才感到有点冷,低头一看,上衣烧光了,脸上、胳膊上一阵火燎的刺痛。

修鱼筀早已没有了呼吸。倒是压在他身下的唐晚荻因为有了这一层保护,只烧伤了半张脸和一只左臂,感谢医用隔离服,身体余下的地方只有轻度的烧伤。

这隔离服其实叫作“防护服”,原本是医务人员为了避免与病人的□□、病菌、粉尘、化学药品和危险溶剂相接触时穿用,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感染的可能性。所以采用的是无纺布材料,质地强韧,防水防酸,耐火抗静电。

吸入太多烟尘,唐晚荻还是昏迷不醒,虽呼吸轻浅,但有心跳。

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出身上所有的兰金膏扔给修鱼鉴,反身又冲入火中,陆续从火堆里拖出七个人。

手下人一拥而上赶紧检查,有人用猎刀割开衣物,有人往燃烧的肌肤上泼凉水,有人检查脉搏、有人用毛刷清理鼻腔及呼吸道……

“有六个还活着,”修鱼鉴报告说,然后指着草地上的另一具尸体,“这一位去世了。”

“他是谁,你认得吗?”修鱼稷问道。

六营病区没有陌生人,都是跟着狼王一路从沙澜“逃难”而来的家人、亲属。队伍原本不大,人越来越少,彼此全都相熟。

地上的狼尸黑乎乎的,面目全非,修鱼鉴努力地辨认了半天,摇头叹了口气:“你还是快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修鱼稷茫然地看着面前依然熊熊燃烧的火堆,从身边的一棵矮树中摘下一片在他看来最完美的树叶,轻轻放入修鱼筀的口中。

从痛苦的表情、张开的大嘴上看得出,他死前是清醒的,且经过一番挣扎,最终牺牲自己保住了唐晚荻。

修鱼稷用力地捏了捏拳头,控制住自己的悲伤。

一天之内,他失去了两个在狼族中跟他最亲近的人。

妹夫方雷盛,性情宽厚、彬彬有礼、学识广博、热爱文艺、既是他的亲人又是他的知己。

七弟修鱼筀,虽非一母所生,从小一起长大,帮他骂人、帮他打架、有事必来、有求必应、是他最忠实的兄弟和死党。

身边的唐晚荻忽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连忙俯下身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轻声叫道:“晚荻,晚荻?”

她的左脸从太阳穴到下巴,黄澄澄地涂满了兰金膏。左臂烧伤严重,缠着厚厚的绷带。

他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胸口,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滴泪涌了出来,她默默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大约是伤口剧痛,顷刻间她双眼一闭,又昏迷了过去。

夜风冰凉,他接过修鱼鉴递来的一件外套将她的身子裹了起来。

“怎么办,六哥?”修鱼鉴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我们一共救出来多少人?”

“十九个。十五个重伤,三个中度烧伤,伤势最轻的就是她了。”他指了指唐晚荻,“重病区的那个火堆一个活的没有。”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方雷盛死前并没有把情况说得很清楚,所以回来的路上他留了一个心眼:一面自己带着小分队赶回六营,以对付可能还留在那里的修鱼彬与安平蕙。同时派了一个心腹去大部队求援,只说是收到消息六营告急。

没提狼王,没提修鱼彬,也没提安平蕙。

他知道,没有铁的证据,这三位谁都不会承认是自己干的。

逼狠了,说不定还要甩锅到他的头上。

狼族人非常记仇,以修鱼家为最。如果知道有人蓄意谋杀病人,几百人的队伍一定会炸锅。

率领大队人马的修鱼谦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因为他的妻子在六营。

修鱼稷在心中算了一下时间。

狼王应该快到了,修鱼谦也快到了。不出意外的话,修鱼彬与安平蕙也该回来了。

他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思考各种后果。

——狼王先到,会把他抓起来问逃兵之罪。处置上可大可小,毕竟他赶回来是为了救人。

——修鱼谦先到,会群情激愤、破口大骂、会感谢他们从大火中救出了这么多条人命。在这种情况下,怕引起公愤,狼王也许不会过度惩罚他。

——修鱼彬先到,那是最好,他立即大开杀戒。

“六哥?”见他目光迷离,思绪飘忽,修鱼鉴拍了他一下。

“大家都累了,”修鱼稷淡淡地说,“原地休息。”

山的另一边,安平蕙默默地看着对面的三道火光,双手抱臂,冷笑着对修鱼彬道:“你不是说一切都安排好了吗?修鱼稷怎么提前回来了?”

“提前回来也不怕。”修鱼彬道。

“你杀了他的女人,”安平蕙斜了他一眼,“真不怕?”

“不是我杀的呀。”他双肩一耸,“是狐族杀的。”

“说得好听,修鱼稷又不傻,谁信啊!万一大队人马知道了,就算是被狐族偷袭,人家也会问啊:你们呢?说好的要保护病人的,你们上哪儿去了?”

安平蕙越说越气,觉得这次算是被修鱼彬给坑了。虽然行动得到了狼王的批准,万一群情鼎沸,保不准狼王为了撇清自己变卦,到时候她们俩就成了过街老鼠……

见修鱼彬半天不吭声,像是没词儿了,她更来火了:“你的胆子也太小了!老远听见修鱼稷的动静调头就跑!说咱们被狐族偷袭,好歹把现场弄得像一点呀!断箭啊、残肢啊、血浆啊、破盔烂甲啊——你倒是扔它一地啊,弄出个拼死搏斗的样子到时候也好交待呀!”

“用不着。”修鱼彬淡定地摸了摸胡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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