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夕是何年(1 / 2)

陈大风看着躺在地上李稚挠了挠头,似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看着李稚的嘴不停地念叨些什么,他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仔细听着李稚到底在说些什么。

半晌之后,陈大风缓缓抬起头,四处环顾着这间小小的中药铺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他弯腰背起还在昏迷的李稚直接跨过门栏走到院中,含糊不清的说:“走吧清雅,回家!”

“还要带着他?”清雅抓起桌子上的账本跑出中药铺,跟上爸爸的脚步。

“你没听他说吗?明天这里就要被拆掉了。”陈大风背上李稚,听着他轻微的鼾声和喃喃不清的呓语,眼中水雾渐起,他声音有些哽咽了,“这孩子哪有地方可去啊?”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

“老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他头也不回,像个真正的男人一般走向黑暗中,月光轻漾,洒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清雅从未见过陈大风这么威风过。

在她的印象里,她一直觉得父亲窝囊了一辈子,就连母亲跟别人跑了,他也都是在半夜的院子里自己偷偷抹眼泪。

蝉鸣渐起,陈大风却清楚的听到背上少年孤独的呓语:“爸,别走...别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啊......”

陈大风努力将李稚的身子向上提了提,好让李稚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伸出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李稚的头发。

好像背上就是自己的儿子一般。

“乖孩子,爸不会留你一个人的!”他咬了咬牙,顾不得腿上的阵阵疼痛继续向前走。

真奇怪,男人可能就是这么奇怪。

只因为一句梦话,就可以把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背回家,他望着前方漆黑的路,远方传来风笛,那是家的方向。

“爸带你回家!”陈大风轻声说。

背上并没有传来回应,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清雅跑到陈大风身边,怀里抱着那本账本,她一脸狡黠地笑,眼睛弯成了月亮。

“爸!咱们捡到宝啦!”清雅炫耀似的将厚厚的账本在陈大风眼前晃动,“好像很多人都欠李大夫钱呢!”

“嗯,我的名字应该也在上面。”陈大风看了一眼账本后便移开了目光,而是转头看向背上的李稚轻声说,“这才是宝。”

清雅小声切了一句,并没有听到陈大风的第二句话,她翻开账本的后几页,映照着月光仔细看,果然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2019年5月,陈家寨陈大风,风湿关节炎外敷药五副,300元记账。”

背着李稚的陈大风叫陈大风,年轻时候不爱惜身体,仗着身体好大夏天就喜欢躺在石板上睡觉,人到中年了就已经落下了一身毛病。

只要是下雨天,或者天冷之时,腰和膝盖便钻风,走起路来都是疼的。

“爸你去哪?”

“回家!”

“走回去啊?车不要了?”清雅合上账本,一脸疑惑地看着陈大风,她感觉自己爸爸自从背上李稚之后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仅罕见的凶了她,连记性也变的不好了,连骑摩托车来这件事都忘了。

“哦哦!忘了忘了。”陈大风背着李稚走到那辆大红色摩托车边上,两侧的后视镜早就已经被撞掉了,只剩光秃秃的车头。

看着那辆掉了不少红漆的摩托车陈大风叹了一口气,这辆车早就已经被时代抛弃了,外形已经追不上潮流了,但速度却依旧可以。

只要喂足油,当你轰下油门,几万个零件都为你转动,它还是那个能撞碎一切的机械怪物,甚至连一座篮球场般的大蛇都能撞碎。

那句广告词怎么说的来着?风驰天下,大运摩托!

陈大风跨上摩托,感受着这台他陪伴了他数十年的老伙计上的冰凉。他从车头处取下两只头盔,一只套在自己头上,一只粉色的就要套在李稚头上,却把清雅一把抢走。

“干嘛呢?干嘛呢?”清雅熟练的将粉色头盔戴好,她闻到了李稚嘴边的酒味,她瞪着眼看向陈大风,“他喝多了?你也喝多了?连头盔都能给错人?”

陈大风只露出两只眼睛,他嘿嘿一笑,摇了摇头:“没喝多,上来吧闺女,回家!”

“怎么上?我坐他后面?”清雅露出的两只眼睛里满是疑惑,带着难以置信。

“对啊!小李大夫这不是晕过去了吗?咱们两个夹着他!安全点!”陈大风点了点头。

“夹着他?”清雅又重复了一遍,确认自己没听错。

“夹着他。”陈大风嘴在头盔里,略微有些含糊不清地回答。

清雅伸出一只手及时打断了陈大风,妥协似的坐上摩托,只不过将账本横在自己和李稚之间,刻意留出了一段距离。

“走吧!”清雅不情愿的开口,两只手隔着赤膊的李稚抓住陈大风的衣角。

红色的大运摩托在发出一声轰鸣后,驶向了远方,前面的大灯陡然闪亮起来,划破寂静的黑暗照在回家的路上。

路灯也一盏接一盏的亮起,两侧的桦树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如同护卫的勇士一般。

烟酒混合在一起难闻的味道,从中间的李稚口中不断散发,在空气中迅速随风飘散,只是苦了最后面坐着的清雅,她皱着鼻子屏住呼吸,偏过头转向另一侧。

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要带一个陌生的人回家,难道是为了让李稚给他配药?

“李稚!李稚!把火烧小点!跟你说多少次了?麻黄要先武火煮五分钟,再转温火慢慢煎煮,怎么就是记不住!”

李乔举着一杆干枯的椿皮轻轻敲打在李稚的后脑勺上,说话之间用火钳将火炉的风门关闭了大半。

嘟嘟冒泡的壶嘴处,不断有黄褐色的药汁滴落在火炉上,眨眼之后迅速蒸发在空气中吱吱作响,升腾起一股中药独有的微苦味道。

那种味道很难形容,苦苦的,夹杂着生姜香料的辛辣,闻过之后直叫人想舒坦地打一个大大的喷嚏。

“好痛啊,老爹你怎么下手这么重,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啊!”李稚夸张地揉了揉头,雾气蒸腾,熏的他满头大汗。

这麻黄可是发汗散寒的神器,只是多闻了几口,李稚就脸色枣红,浑身潮热。

“嘿嘿,臭小子,再说这种话,我大耳刮子抽你丫的!”

李乔将椿皮掰成小片后放进抽屉里,斜眼看着坐在小凳子上煎药的李稚,眼中满是溺爱。

“抽我!抽死我吧!我没了,看谁来给你煎药!”李稚嘟囔了一句,但还是起身从一旁的桌子上拿来了长筷子和瓷碗,准备等会儿盛出第一次煎药的药汤。

笃然之间,一阵彻骨的寒意忽然袭来,李稚抬起头,屋外此刻漫天飞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敲打在透明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此刻屋内静不可闻,唯有墙上歪歪扭扭的钟表指针咔哒咔哒转动的声音和他自己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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