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人云(1 / 2)

“娲神于是乎捻起神枝,于那天池里一点,经过那洱神的洗礼,便将那点点祝福与磐神的部分身躯融合,再由无私奉献的羲神绽放他的光芒,于是乎,就诞生了我们,所以......”

“停停停老头子,我在这间茶楼喝了多少回茶了,怎么你老人家就会说个这个?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一个中年茶客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众人中间的老头子。

“是啊,换一个呗”“换一个,换一个”众人开始跟着一起起哄起来。

“老板”那中年人大吼一声“你们这茶楼咋说书的就会这一个?也不知道换一个机灵点的人来说书,这样下去,谁还来这里听书的?”

“你还会不会别的?”老板赶忙几大步走到老头跟前盯着他。看着眼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头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稍稍降低了音调“老人家,要不你说个别的?”

身穿着灰白色袍子的瘦削老人站在中间涨红了脸,薄薄的两片嘴唇嗫嚅了半天,喉头上上下下滚动了许久,终究吐出一句“古人云......”

“好!”“再来一个”听着身后的茶楼传出的喝彩声和口哨声,老彭头涨红了脸,哆哆嗦嗦的跟老板说道“这......这不叫说书!实...实在是有伤风化!”

老板怜悯的看了老人一眼“没办法老人家,现在人喜欢听粉书了,您老那几句古人云没人听了,现在我这小本生意也容不下您老了,还请您另谋高就吧”

老彭头涨红了脸,在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吐出半个字来,转身向外面走去。

走出茶楼,正午的阳光晃了老彭头一脸,让他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了,世界又伴随着喧嚣声向他滚滚袭来。四周小摊贩的叫卖声,大街上的牛哞马嘶,仿佛化作一道巨大的网把他罩住,让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等等”身后一道声音传来,老彭头回身看去,刚刚茶楼的老板跟了出来,不由分说往他的手里塞了四个包子,“拿回去,给你孙子吃,明白吧?”说完,老板便急匆匆的又赶了回去,留下老彭头站在原地愣着。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赶快把手里的包子在怀中揣好。是了,自己的目的是出来养活家里的小孙子。想起来自己那四岁的孙子,他脸上如同褶子的皮肤缓缓绽开了一个笑容。

他揣了包子,向城东一步步走去。

一路走,一路老彭头念念叨叨的“古人云,念神会好好庇护他的信徒的,果然,今天就显灵了......”他嘴里不断地念念叨叨,步子却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渐渐地,他又停下了脚步。

稍加犹豫,他看了看日头,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将白色的发丝映照得根根晶莹剔透,一层白花花的汗盐黏在他的身上,让他洗的发白的长袍紧紧地贴在了干瘪的皮肤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又朝东边看了看。

前方是一片渐渐荒芜的平原,稀稀疏疏的杂草在地面覆盖着,两三棵枯树歪歪扭扭的立在路边,上面不祥的停留着两三只乌鸦,不怀好意的盯着眼前的老人。

老彭头和孙子就住在这片平原上的一间小平屋。

四年前,老彭头的儿子和儿媳就是在这间平屋里生下了老彭头的孙子。

几息后,老彭头转身向城南走去。

一个时辰后,喘着粗气的老彭头揣着已经有点变软了的包子站在了群南殿下。

身旁来来往往的香客络绎不绝,清香的淡粉色祈愿花在两旁的树枝上美好的绽放,随着微风的吹拂散发出淡淡幽香。“阿嚏”花香与檀香混在在一起,让老彭头深深打了个喷嚏。但旋即他又紧张的擦了擦鼻子,小心翼翼的向上走去。

金色的阶梯上洒满阳光,白玉色的琉璃扶手在两侧流转着光彩,前方的大大小小的群殿里传来一阵阵虔诚的诵经声,让老彭头心里格外的安详。是的,今天是他应该来祭拜神仙的日子,儿子和儿媳就是跟着神仙走了,等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了,有就是自己享福的时候了。他想起两年前的某个黄昏,儿子儿媳站在门口跟着一个和尚,满面笑容的对他挥手道“爸,大师说我们俩和佛有缘,要引荐我们去群南殿里面的梵音寺里进修,你先照顾好咱们的儿子,等我们学成归来了,就是你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夕阳洒在一旁和尚的脸颊上,给那慈眉善目的五官镀上了一层金色。看着兴奋不已的儿子儿媳,老彭头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感谢神佛保佑”

“一边儿去”还没等老彭头再仔细回忆一下当年的画面,他只觉得腰间一痛,旋即整个人被狠狠地掼在地上。痛苦的撑起自己的身子,他用余光撇去,一道肥硕的身影摇摇晃晃的从他身边经过。胖子身着蚕丝金绸,五指上的玉石戒指在阳光下泛着异彩,脚上的靴子是华贵的紫貂皮毛做成,一张精致的青色手帕正从堆叠着肥肉的额头间揩去一层细密的肥油。

老彭头挣扎着站起身子来,解开怀中看看,包子已经微微有些瘪了,四个包子已经快要融为一体,老彭头忽的想起,自己一天没吃饭了,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起来。

“哎呀哎呀,曹先生亲临,在下有失远迎了”一道声音远远传来,一个手握禅杖的高大身影拨开人流迅速向那个富商走去。“咳,元丰主持的精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呀”高大僧人的两侧太阳穴高高鼓起,一身的红色袈裟在春风中轻轻晃动。

“主持?”老彭头心中一泠,顾不得腰间的疼痛就要起身。古人云“贵人难觅,回往勿堪......”老彭头本来还打算起身去理论理论,听见主持这两个字,霎时间如同一瓢凉水兜头浇下,让他不知所措。是了,面前这僧人是主持的话,那主持对面的那个人也必定是神佛之至诚之人了,甚至他的功德远远比自己的高,若是贸然去顶撞他,神佛必定不喜......

念至此处,老彭头直起腰杆就要走去,同是神佛之信徒,相信他以礼待人,别人也会以礼相待的......

“大师...”老彭头对着富商开口道。“主持近来身体可好?”“托您的福,身子骨还算硬朗...”两人自顾自的说着,身影渐渐消失在殿阶的上方。

老彭头脸上一阵青色一阵白色,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神色难看的缓步向一旁的侧殿走去。南群殿是按照香火贡献划分的祭拜之处,像老彭头这样的人就只配在侧殿的黄保殿上香祈福。

轻驾就熟的来到供香的黄保侧殿,老彭头慢吞吞的走到了殿门口,仰望着白色的殿角,只觉得一身的饥饿和疲惫都一扫而空。他转身望向门口懒洋洋坐着的卖香人,“多少钱一炷香?”“咳,五钱一炷香”卖香的呲出一口黄牙不耐烦地摆摆手。

“五钱?前段时间不是还是三钱吗...”老彭头话还没说完,就被卖香的老头不耐烦地打断了“咳,就两钱的香火都交不起?就你这样还来拜佛呢?”说罢,狠狠唾出一口痰来,有意无意,正好落在老彭头的脚背上。

老彭头额头青筋毕露,身子在春风间却如同秋叶般瑟瑟发抖着,自己好歹是读书人,怎么能......

卖香人瞥了眼攥紧了拳头的老彭头,咧开嘴笑了“怎么,你有意见?”他朝旁边不怀好意的努了努嘴,一队身负长杖的武僧正缓缓地循着一道道神佛殿巡视着,沉甸甸的铜棍在阳光下反射着寒芒。

老彭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码的齐齐的紫香。“无论如何,自己今天还是得去拜一拜灵通神的”他这样想到。

他将骨节毕露的枯手伸进衣兜里,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出一小把铜子。又换了一只衣袋,又摸出几钱铜子。就这样从那旧袍子的几个兜里摸索了许久,他才好不容易凑齐了十五钱,这是他这段时间在茶楼里说书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如今便全数拿来孝敬灵通神了。

庙里的香火依旧旺盛。

四根古朴的暗红色巨柱撑起这座殿堂,原本白玉色的地砖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有些黯然无光了。几个茅草外露的蒲团放在地上,上面三三两两的跪坐着一些衣着朴素的人。对于老彭头和他们来说,灵通神允许他们的祭拜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灵通神端坐在庙堂中央,无悲无喜的聆听者人们的细细碎语。

老彭头捞起衣袍,神圣的将手中的三株紫香点燃,淡淡的檀香味顺着香尖升起,缭绕在这方庙宇之间久久不散。

古人云“心崇与神,所以神亦佑尔”

老彭头将第一柱紫香插上香土

“希望我的儿子女婿能够尽快学成归来......”

第二柱紫香上缭起青烟

“希望我的孙子能够衣食无忧的成长......”

等到第三柱紫香插上了,老彭头却想不起来自己要许什么愿望了。他呆呆地看着这三柱紫香燃尽,半晌了才回过神来,意犹未尽的跪坐在蒲团上,看着面前巍峨的灵通神,老彭头再度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方直起身子来,向门外迈去。

日头已经偏西了。

老彭头踏着草鞋,急匆匆的往城东边走去。自己平日里这个时候已经是到家开始照顾小孙子了,今天去拜神,不知不觉的便是耽误了,此刻倒是必须尽快赶到孙子那里去了。他解开衣袍,取出其中已经凉透了的包子来,小心翼翼的边走边把那四个已经紧紧黏住的包子掰开。一丝丝略微凝结的油香在空气中逸散开来,香味让老彭头舒服的打了个喷嚏。

他能想象出孙子在看见包子时惊喜的模样。

但是饿着的从来不是少数人,尤其是这个年成不景气的年代。

老彭头手里的包子很快吸引住了几个赤着上身的年轻人。

老彭头看见了几人不怀好意的围了上来,紧张的将包子塞进了怀里面。

“别藏了,我们看见了,老鬼”当头的年轻人咧开嘴笑了。他们团团将老彭头围住,摩拳擦掌的盯着他。“听着,老骨头,我们懒得动手,所以你最好自觉一点,明白吗?”他将双手张开“钱和吃的,拿出来”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