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26(2 / 2)
他推开房门,屋外的月光下,漫天的落雪宛如天仙泣泪,并不绵密,星星点点却又晶莹剔透,落在地上宛若白棉。
李暮辞的身影晃了晃,向屋外走去。
“哒,哒,哒。”
他的脚踩在雪上,将雪踩的咯吱咯吱的响动。
倘若有人此刻走上前来,那定然会惊呼出声。
此刻的李暮辞,竟然闭着眼睛,呼吸匀称的行走着,分明整个人都还在梦乡里睡得香甜!
他竟是梦游一般,握着一柄剑,游魂般向村口走去。
村里静悄悄的,李暮辞的脚印在雪地上延长出去老远,转眼间又被新雪给覆盖掉了。
村里的古道一如既往地狭长幽静,只是铺满落雪后多出几分凄寒来。
古道的尽头是村口。
几根光滑的古木堆叠成一个高大的框架,上面一块微微腐朽的牌匾在风雪里摇曳着。村口外是茫茫无边的万顷黑暗,群山蛰伏其中隐隐约约,叫人看不真切。
一片黑暗里,只有月色是唯一的光。
然而,一片阴云有意无意的飘荡过来,竟是遮挡住了月霞。
整个村落霎时陷入了如墨般的黑暗中,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但很快,一点与四周并不和谐的光辉出现了。
刚刚哄着李暮辞入睡的王阿嫂此刻竟是面色复杂的站在房门口,双目仿佛洞穿黑暗般,紧紧盯着李暮辞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
身后,一个胡子拉碴,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高大汉子左手和右手各提着一盏白纸灯笼,默默的站在她身后,双眼明亮。
“刚刚打鼾装的倒挺像,哼!”
王阿嫂哼了一声,拿过大汉左手的纸灯笼挑起。
微弱的光辉将茅草屋的房门口映的一片橘红。
“你也不差。”
大汉微笑着回应了一句,高高将手里的纸灯笼举过头顶。
四野的一片漆黑里,大汉高举起来的纸灯笼仿若灯塔般,温和的散发出橘红色的一圈光晕。遥遥的牵引着什么从黑暗中走出。
几息后,从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黑暗里,浮现出一道道橘红的光辉。
一道道手提白色纸灯笼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他们或是佝偻着腰的白胡子老者,或是身系围裙的中年妇人,或是肌肉强健的大叔,亦有瘦削宛若教书先生的中年文生。
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他们每人都手提着里面燃烧着橘黄色的灯火的白色的纸灯笼。
也不知道这纸灯笼是什么材质,外部的白纸在飞雪和火焰间洁白如玉,没有一丝褶皱的痕迹。
那天上垂泣下的飞雪,还没靠近那一盏盏白色的灯笼,便悄然的融化在空气中。
一群人以为小屋为中心围成了一个橘红的半圆,像是在抵御四周如墨般的黑暗。
“走吧。”
其中那个佝偻的老者率先打破了沉寂,苍老的声音仿佛渡鸦的鸣叫一般。
他转过身去,提起纸灯笼,向村口走去。
其他人默不作声,却也挑起灯笼,一个接着一个排成一条长线,从茅屋门口向村口延展而去。
黑暗中,一个接一个挑着白纸灯笼的身影静静的向前,宛若刀子般,在黑暗中硬生生切开一个豁口。
一股诡谲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们走过的地面上,洁白如新。
渐渐的,靠近了村口,那黑夜却显得更加漆黑了,仿若化作了实质一般,黑的能够将人给永远的吞没在其中。
“呜......”
一阵似风却又不是风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中,像是哀鸣般。
只是一行人皆面色淡然如水,仿佛没有听见这样的声音一般。
橘红色的火光照耀下,李暮辞的身影,渐渐在前方的黑暗中浮现出来。
此刻的他依旧是紧闭着双目,呼吸恬然平稳。只是他的脸上,手腕上和脚踝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一根根淡红色的纹路。
这些纹路仿佛有生命般,在他的身上一亮一暗,似乎在随着李暮辞的心跳运作。
“呜!”
一声轻鸣,却是李暮辞猛然挥剑,在空中劈地风声哀鸣,仿若啼哭一般。
“呜...呜...呜...”
李暮辞却并不停顿,明明闭着双目,整个人却动作流畅无比,一招一式都呼呼生风。劈,砍,挑,刺等动作更是炉火纯青。
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整个人竟是宛如舞蹈一般,那柄铁剑竟像是丝带般被他挥舞的流畅丝滑,其间却暗藏杀机。
整个过程中,李暮辞始终紧闭双目,俨然是还在睡梦中,仿佛在梦游一般。
走在最前的佝偻老人静静的望着李暮辞,叹了一口气之后,举起白纸灯笼向前走去。
身后的村民们也纷纷跟上,一群人纷纷沉默不语的提着灯笼,将李暮辞最后围在中间。
橘红的灯火映在每个人脸上,背后是一片漆黑,前方是一片光明。
平日里温和的面孔,在灯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有些森然。
一道道人影静静的提着纸灯笼站在黑夜里围成一圈,沉默的看着被围在中间的李暮辞无意识的流畅舞剑。
雪依旧纷纷洋洋的落下。
“噌!”
伴随着最后一剑刺出,李暮辞丝滑的收剑归鞘,一时间再无动作。
“嗷呜!”
蓦然,一声高亢的狼嚎声从林立的群山间传出。
“嗷呜!”
仿佛打开了开关,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从四下的黑暗中迸发开来。
李暮辞动了。
他抬脚向着村内的茅屋方向走去,整个人依旧是紧闭着双目。
提着灯笼的人们也随着他向村内走去。
以李暮辞为中心,一道道提着纸灯笼的身影仿佛阴沉在黑暗中一般,只能看得见那一盏盏白纸灯笼在随风飘荡,那提着灯笼的人影们却隐匿在黑暗中,叫人看不真切。
只有中间的李暮辞,始终沐浴在橘黄的灯光中,显得温暖祥和。
不多时,提着灯笼的人们停下了脚步,目送着李暮辞的身影消失在茅屋门口。
透过窗口,可以看见李暮辞一头栽倒在床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睡得是那么的香甜。
“走罢。”
老者说完,提着灯笼转过身去,朝着黑暗中走去。
“明天见。”
“明天见!”
其余人也三三两两的提着灯笼转过身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留下王阿嫂和大胡子大汉驻足在茅屋门口。
“呼。”
王阿嫂面无表情的吹出一口长气,也不见火光晃动,那白纸灯笼里的橘红色火苗便诡异的熄灭了。
一股森白的烟雾随着火焰的熄灭从纸灯笼里腾升而起,飘向还落着小雪的夜空中。
“走吧,回去再躺会。”
身后,胡子大汉拍了拍王阿嫂的肩膀。
矮小的王阿嫂转过身来,抬起头来看向比自己高出不知几个头的高大汉子。
大胡子汉子惊讶的看见,这位平日里风风火火,性格泼辣的老阿嫂此刻竟然满面泪痕。
“你哭啥?”
大汉皱眉问道。
“你就不伤心吗?胡铁!马上就要到时候了!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这孩子自己走下去了!”
王阿嫂似乎看出了大汉眼里的惊讶,一巴掌拍在大汉腰侧,红着眼角说道。
“我自然知道。”
胡铁沉声道。
“这也是我们无可避免的命运。”
“命运,哼,不要跟我提命运。我早已把暮辞视作自己的孩子!”
“难道我不是吗?!”
胡铁猛然走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几分痛苦,转头看向在床上沉沉睡去的李暮辞。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
他这句话说出口来,竟是带上了几分凄凉。
“这孩子,以后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王阿嫂看着沉睡的李暮辞,再度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走吧,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是他自己决定的。”
胡铁摇了摇头,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转身向屋内走去。
留下王阿嫂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屋外的飘雪,久久矗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亮终于拨开了乌云,重新将光辉洒落在这片大地上。
清冷的月霞映在飘雪上,晶莹的白雪落下,掩盖住了地上的那一长串李暮辞的脚印。
村庄重归寂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四野里的狼嚎声依旧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