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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这个词一出来,黑衣尊者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凌厉起来,手指不自觉抚上腰间刀刃。
芈渡并非此界之人,这在师门算不上秘密,可在修仙界,却是隐瞒至死也不能透露丝毫的秘辛。
南宫梼的话音未落,众人皆是齐齐一惊。风临深几乎是瞬间就转移了目光,看向芈渡的背影。
镇魔尊者瘦了很多,连常穿的黑衣都显得宽大,在荒原的风里飒飒地招摇。
看起来,就好像在寒风里敛下羽翼的黑鸟。
芈渡低垂着眉眼,注意到其他同伴的目光,便无所谓似地嗤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一个个都几百岁了,别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说着,她向前一步,直直地抬头望向南宫梼,语气不冷不热:“我最后重申一遍,我跟你——跟你这个卑劣的东西,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过去,现在,未来。永远都不会是。”
“话说的不要那么绝对,年轻人。”
南宫梼专注地望着芈渡,似轻轻呼出了一口叹息,旋即笑道:“你跟我不是一路,又跟谁是一路呢?”
说着,他伸手指向风临深、楚凄然与玄蝎:“是这些书中的角色,虚假的由文字构成的存在......”
“还是他们,”南宫梼又指了指叶醇与苏沉烟,“你初来修仙界时相遇的所谓师兄弟,书中世界为了困住你才会让你遇见的羁绊呢?”
“尊者当久了,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是谁了?芈渡?”巫蛊的始祖,千年前的人神望着他的同类,似乎全然没有把风临深他们当作活人,“你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你的家在另一个世界,不是这里。”
“这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贸然把这么多心高气傲的大能全都说成虚拟人物,其冒犯程度可见一斑。
众人的目光齐聚于芈渡的身上,后者神态依旧平静,显然不曾为其话所动容。
“别说那些鬼话了,我听得嫌烦,”芈渡很直接道,“把异世的人命踩在脚底下,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南宫梼再度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对那些人命,我很遗憾。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可惜于,你我没能达成共识。”
昏沉天幕下,漆黑沉默的蛊城发出阵阵低哑的蜂鸣,似乎有什么可怖庞大的东西在这座荒原之下复苏。
连带着地面都在颤抖,好似酝酿着一场不可言说的震动。
楚凄然低头看了看地面上蜷缩好似懦弱孩童般的杂草,又嗅了嗅空气中腐朽的空气,眉眼低了下来:“好像不太对劲,有一股死人的气息。”
闻言,玄蝎移动步伐站在了楚凄然与苏沉烟之中,以便于一会儿发生危险,他能随时捞着俩毫无攻击力的辅助就跑。
“好吧,”紫眼睛的魔尊耸了耸肩,“这次咱们的计划是什么来着?”
楚凄然:“咱们还有计划吗?”
玄蝎:“咱们这次没有计划吗?”
站在最前面的芈渡:“要不就老规矩,现在谁最能打谁在前面顶着好了。”
目前最能打的战力风临深:“......”
四方大能素有分则各自为王,合则一坨答辩的美名。叶醇领着心惊肉跳没见过世面的柳成霜在一旁站着,半晌才叹了口气,深深觉得修仙界竟然沦落到要靠这几个人扛大梁,真是让人好绝望。
然而这堆人还没叽叽喳喳斗嘴完,周遭气温猛然间断崖般直线下降。
此方空间剧烈震颤,空气内无中生有出数到紫黑色空间的裂痕,好似触目惊心愈合不了的伤疤,骤然间被撕裂开狰狞的痕迹,坦然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这些裂缝撕裂开时发出尖利的蜂鸣声,似乎有无尽的紫色岩浆自内里喷涌而出,其威势震得连周遭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
裂缝出现得太突然,其位置正好将几人团团围住,好似无形中围追堵截的囚笼。
掌控空间的术法本就是极耗精神的禁术,能轻描淡写间一次性召出如此数量的空间裂缝,足以证明南宫梼那让人瞠目结舌的实力。
就连芈渡本人,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否造出这么多空间的罅隙。
谢授衣说的没错,得回不死墓之后的巫蛊始祖,能力已然扩展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而且......
“不对,”叶醇忽然开口,“这不是空间罅隙。”
他半黑半白的发微微扬起,神情逐渐凝重了下来:“这是......镜子。”
是的,借着微弱天光的倒影,能看见那数道裂痕之中泛着淡淡的倒影。
这不是普通的罅隙。
这是由空间罅隙凝结而出的,有着透明反光镜面的,紫色的镜子。
照不出人影的镜子。
这类术法,纵然见多识广如叶醇,战斗经验丰富如芈渡风临深,抑或手段阴损如玄蝎,都未曾见过。
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正环顾四周之际,忽然听见头顶再度传来南宫梼的声音。
“你们知道,不死墓,为什么叫做不死墓吗?”
“因为巫蛊只能造出死人的幻影......而不死墓,能创造出真真切切的逝者本身。”
南宫梼笑了起来,以一种慈爱的、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下方的八个人,伸出掩藏在黑色长袖之下的手掌。
他指尖有紫色伤痕一路蔓延开来,好似破碎的紫色瓷器在发出最后的回响,可南宫梼丝毫不在乎。
他只是用那种怜悯的,近乎是诡异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芈渡。
“就像这样——”
芈渡右眼皮狠狠一跳,巨大的不祥预感瞬间席卷全部意识,咽喉好似被巨掌扼住,连呼吸都不畅。
熟悉的危机感让她几乎霎那间就意识到大事不好,猛然间旋身想去抓离她最近的人,然而为时已晚。
那数道镜子般的罅隙里陡然间伸出无数只鬼魅般的细长手臂,捞住了离它们最近的人。
那些手臂的速度太快,在场的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楚凄然连警告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被汹涌而来的紫色镜面整个吞食下去。
而风临深手指刚搭在剑柄之上,那些恶毒的手臂依然以群攻之势拉扯住了他的肩膀,顺势攀上其脸庞,寸寸将高挑的男子拉扯入了镜面之中,力气大得惊人,几乎不可抗拒。
连速度最快的剑尊的尚且如此,更罔论其他人。
叶醇最后一个被拖进镜子里,芈渡飞身去拉他,却只拉住了他的半截衣袖。
只听刺啦一声,昂贵的布料被巨力拉扯之间彻底撕断,叶醇只来得及冲师姐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整个人就没入了镜子内,最后一抹碧色的影子被紫黑晶体抹灭殆尽。
转眼间,偌大的荒原之上,竟只剩下了芈渡一人。
在她四周,数面不规则的高大紫镜矗立于荒原之上,就好像真正的猛兽巨口,只见入,不见出。
风呼呼地刮过来,孤零零的黑衣尊者把双手按在冰冷的镜面上,徒劳地捶打了几下。
镜面里似乎藏着一道宽阔空间,敲击镜面时会发出空荡荡的回声,可透过那雾蒙蒙的晶体,她什么都看不见,更无从得知她的同伴究竟会经历什么。
芈渡抬起眼,死死盯住了城楼上那道黑袍的巫蛊族,攥住刀柄的手因过度用力而颤抖起来。
“你究竟要干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很简单。”
南宫梼拍了拍衣襟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不再居高临下地俯视芈渡,而是转过身去,看着自己身后的人:“你说没错吧,天道?”
在他身后,身披雪白颜色的谢授衣静静地立在污浊天空之下,平静凝视着南宫梼。
两道身影,一黑一白,好似什么荒诞主义的油画,颜色分割得太鲜明,太触目惊心。
“是啊,”谢授衣微微颔首,声音仍旧平和而清冽,“你的狼子野心,谁人不知呢?”
——如果没有一层紫色半透明的屏障阻隔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