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故人19(2 / 2)

“你看过那种黑帮电影吧?”胡崇礼问马原,脸上油汗直冒,即使天黑凉快了点,空气里仍泛着一股湿气,弄得他燥热难安。

“额……是不是那种把派一个好人去坏人堆里潜伏收集情报再把他们一网打尽的电影?”马原想了想说。

“对,然后我在这当捕快的时候,那个县令特别喜欢看这种傻蛋电影,突然有一天他问我,为什么我们不用这个方法去对付那些混帮派的泼皮无赖,我当时也是个傻蛋,我和他一拍即合,花了一个月时间拟定计划,然后就开干了。”

马原端详着胡崇礼,觉得他确实很适合干这事,平心而论,她现在都看不出来胡崇礼算好人还是坏人。要知道,他刚刚可是无缘无故杀了两个人啊!

“你刚刚那算是……杀了两个土匪?他们该死对吧?”

“不知道,杀了是因为很碍事,那老板既可以算我的人也可以算他们的人,我要是直接打听有可能当场就暴露了,当然了,我也不知道三年过去还有谁记得我,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胡崇礼风轻云淡地略过这个话题,接着聊起几年前的往事,“那计划一开始还是挺成功的,在他们看来我不过是一个囊中羞涩的退伍兵,想弄点钱喝花酒,然后我就顺理成章的入了他们的伙,嘿,当时这事还挺稀奇的,因为当捕快的在街上都是撵着他们追,我声称对他们拿我的宝贝枪做什么用不感兴趣,只是每隔几天去面馆吃早饭,跟他们谈生意顺带聊天。”

“这恐怕拿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马原凭着她对文艺作品的经验说道。

“一开始我没想到这群虾兵蟹将竟然真的有一点组织性,他们所有人都只认自己的大佬,也就是每天从早到晚带着他在街上溜达的那个人,再往上一概不知。”

“所以你加入了?”

“我又不傻,入伙了让别的捕快知道,那傻县令又要给我上刑了。”胡崇礼哼哼道,看着马原欲言又止的模样皱了皱眉,“你那是什么表情,老子只有自投罗网的时候,从来不会坐自己不想坐的牢,在使雷坊纯属自愿。”

“但……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我就不会再使雷坊遇见你了吧?”马原摸了摸鼻梁说。

“你他妈还真没说错,那会子我花了一个月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去混帮派,那家面馆很多都是我的同乡,熟络起来倒也容易。”胡崇礼摸出一根卷烟点燃,两根手指夹着烟对空气比比划划,“他们跟我说,来这边大多是想混口饭吃,本来乡里的田就让地主和老爷占的差不多了,近些年来朝廷到处建工厂更是买了大半,对于那些泥腿子来说,这意味这更多的锄头和更少的粮食,还有填不饱的肚子。”

“但我刚刚一路走来,白面似乎不算什么稀罕物?”马原问道。

“在粤港,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往这跑,这边不愁没水,粮食也多,再加上大明的丝绸一向卖的不错,也有些偷开的民窑和大烟馆,比如这家我记得以前就养了不少烟鬼。”胡崇礼指着街角一家紧闭的铺子,在一众收摊的小贩中显得极不起眼,“对我们来说,这都不是什么稀罕物,对洋人来说,稻子和小麦也不是,虽然粮食不是主要的进口物,但托那些毛猴子的福,你只要去码头搬一天货就能挣够两天的饭钱,甚至还能买一碗酒,而如果你连这种活都懒得干十有八九就会进帮派,说白了会去混黑道的,不是单纯的蠢就是纯粹的懒,这种人死不足惜,我巴不得他们死绝。”

“看出来了……”马原想着面馆里被击毙的帮派成员,他们的尸体似乎在她的记忆里抽搐。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群家伙当中有几个新入行的还不算太坏,我试着拉拢了一个,不过我还是低估了这群家伙的情报网络和反应速度,所以这场无聊的间谍游戏的结尾就是我和那个县令被判到了鸿胪府服刑,唯一的收获就是我被抓之前杀了几个聊胜于无的泼皮。”胡崇礼把抽完的卷烟扔在地上,用脚尖把火星踩灭,三年前的往事像他呼出的二手烟一样随风散去,却融入了粤港湿热的空气里。

“就因为他,这三年入行的规矩几乎是一天多一条,也就是粤港人多,不然我都怀疑帮里要招不到人了。”程济安心有余悸地说,胡崇礼似乎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阴影,“我那天晚上去钓蟹了躲过一劫,倒是陈老板目睹了全程,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这。”

陈老板放下筷子,端起桌上一杯斟满的黄酒一饮而尽,这似乎让他获得了坦言的勇气。“我只是个和面的,你们帮里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但那天晚上胡崇礼一脚把我铺子的门踢开的时候,身上的煞气比菜市场上最老练的屠夫还要重,那是一股死亡的味道,像是阴沟里的腐肉弄得我喘不上气,然后我听见他问‘我的狗是不是死了?’”

“狗?”沈一贯确信他在这个故事的前半段没有听到任何相关的字眼。

“其实就是他收买的那个衰仔,兴许是嗅到了衙门有不测风云,胡崇礼比我们还先了解情况,而那时候,我们只是知道胡崇礼不太对劲而已。”

“所以他们都跟我一样傻站在那,听着胡崇礼越来越大声地重复那个不知所谓的问题,接着他拔出那把左轮,没人反抗,没有人敢反抗,他大声咒骂,几乎把大明所有方言的脏话都骂了一遍,接着像打鸟一样把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杀了,除我以外在场的共有六个人,我的面馆……”说到这陈老板捂上自己的嘴,以对抗胃里的痉挛,沈一贯只能在他今天看到的那个场景去做拓展,血肯定溅得到处都是,但最难以想象的还是胡崇礼这个人,这已经不是老天保佑了,这就是凶神下凡啊!沈一贯现在明白陈老板为什么觉得他不靠谱了,七步以外,枪快,七步以内,枪又快又准,他一个跛子何德何能对付这尊凶神?

“放心,明晚带你去见大佬后你就有对付他的本事了。”见沈一贯听得脸色发白,程济安安慰道,表情有点神秘。

“为什么面馆晚上会有人?”马原问道。

“白天当面馆晚上玩骰子呗。”胡崇礼答道,“做小本生意交不起保护费的就得这样,不然隔天铺子就让人用更高价买走了,别搁那问问了,他妈的走了一天,算是到地方了。”

胡崇礼停在她前面,面对着一排大而破败的瓦房,斑驳的大门和杂草丛生的瓦楞不禁让人怀疑里面是否住人。胡崇礼拉起门环狠力敲了两下,轰隆隆像打雷,过了一会门开了,门缝里透出来一个身材匀称,容貌俊俏,眉宇之间透着英气的年轻男子,可等他一开口,那股端正威严的气质顿时荡然无存。

“胡,胡,胡崇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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