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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说完了,陈定川也转过头来,眉头沉静地看着她。
“数过了,八个人。”他轻轻笑了一声,“我们上船。”
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格外信任,反正陈定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身手。
李时居也跟着尚女官和陈音华学过招式,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其中一艘马船,船上的人却丝毫未曾察觉。
船舱中一团漆黑,越往里走,越能闻到空中飘着一点硫磺的味道。
气氛有点紧张,但李时居知道自己八成是猜中了,带着一点欣喜的目光看向陈定川。
那人也赞许地看过来,并伸手抿了抿她的额发。
这是他们头一回肢体接触,李时居感到自己老脸一红,不容她害羞太久,陈定川当先推开一门,摸进舱内,晃亮火折,果见壁角竖立着六七只大木桶。
陈定川立时吹灭火折,割断绳索,掀开桶盖,小心拈起一点,对着门缝里溜进来的一点月色查看。
在他掌心之上,淡黄色的粉末闪闪发亮,叫李时居想起了那夜天上的星河。
“是硫磺。”李时居低声说了一句, 然后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六七个木桶。
这这只是一件舱房,其中便藏了这么多硫磺,上船那一刻她便留心数过, 每一艘马船上便有八间舱房, 此处停了七艘马船。
略微一算,便知道这些硫磺造成的火药, 足够将京城炸成底朝天。
陈定川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 脸色霎时青了下来。
“三殿下, 怎么办?”李时居轻声问。
“不能让这些东西抵达京城。”陈定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必须要禀告父皇。”
李时居眉头蹙起,“崔家势力不容小觑, 等我们赶回京中, 这几艘马船必然已经转移地方, 再说你我二人的只言片语, 没有证据, 陛下只怕不信。”
“这是当然。”陈定川想了想,“一共八个人看守七艘马船,依我看, 并不是每艘船上都放了火药, 咱们运气好,误打误撞,这艘船和看船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李时居咀嚼他的话, “您不会是想连船带人一并劫走吧?”
陈定川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温柔地笑了下, “果然还得是时居, 一语就能猜中我的心思。”
李时居深吸一口气,“您想怎么做?”
陈定川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那张纸条是谁交给我的呢?”他垂眸凝思, 又摇了摇头,“罢了,你先出去吧。”
李时居咬住下唇,“殿下是想让我去找衙门的人吗?可是这一片有八个守卫,您留在这儿太危险了,而且您有声名威望,比我可信多了,您去吧,我留下。”
陈定川定定看了她一眼,月光抹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像朦胧的雾气,“……我留在这儿危险,你就不危险了吗?”
这话说的没错,其实要她一个人留在这儿,还真没有百分百把握。
李时居嗫嚅了一下,犹豫的空当,陈定川却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牌,在她面前亮了一亮。
“拿我的玉牌去找知府庞瑞,如果他不见你,师明亮作为刑部侍郎,如今也在南都衙门巡察,他的儿子师文耀不是你同窗吗?”陈定川笑了一下,“师文耀跟他爹在一处,有他作证,不会有假。”
“什么都逃不过您眼睛。”李时居叹了声,“可是万一衙门的人还没来,您先被发现了,这该如何是好?”
陈定川带着无奈的笑,“我是当今三皇子,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他低下头,将玉佩的绳结从她的腰带上穿过,“我的剑术和拳术师从尚昭……就是尚之玉的爷爷,那位已经去世很多年的武状元,八个人一起上也未必是我对手,你还不放心为师吗?”
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因为离得很近,李时居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她靠立在身后的船板,感觉四肢百骸都快要不属于自己了。
“去吧。”他轻轻笑了声,缓缓推开舱门,一拉她的衣袖,走向右舷。
来时这艘船离岸边仅一步之遥,此时竟随波动,向水中央飘去。
江面上静得吓人,只有林中风啸,夹杂着偶尔一两声虫鸣,船头和船尾都有浓重的呼吸声,大概是守卫也累到了极点,将睡未睡。
不敢打草惊蛇,也不能沿用来时的办法,李时居在陈定川的指示下,一手攀住船边,然后将身子挂到了船外,慢慢往下游动。
陈定川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李时居,只怕船边滑溜,她失手跌入水中。
发出声响都是小事,万一被江水呛入喉中,落下病根,他会后悔方才让她先走的决定。
还好李时居身手敏捷,水性也不藏,他望着水面波澜不动,片刻后芦苇荡摇了摇,飞起几只江鸟——李时居已经成功上岸了。
陈定川放下心来,慢慢缩回放火药的屋子,将门关好,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去。
不管她能不能将庞瑞和师明亮带来,只要她离开险境,悬着的心便已放下一大半。
至于他自己,永远有备用方案。
陈定川摸了摸腰后的匕首,结合方才听到的守卫呼吸的距离和频率,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身上湿透了,澜衫黏腻地裹在后背,瑟瑟发抖,小腹也隐隐作痛,应该吸了太多的凉风,岔气了。
但李时居不敢耽搁,上岸后,从码头一路跑到了南都衙门。
夜半时分,大门紧闭,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开始动起了脑筋。
硬闯进去,肯定不是好办法,那些衙役狗眼看人低惯了,就算有陈定川的玉牌,说不定也会被当成无端闹事的闲人。
可以用技能吗?
可是系统上次明确说过,同科考无关的事,一概不准使用巧舌如簧·中级。
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蹲在地上换了口气,四下打量着眼前的景象,寻找突破口。
檐下挑着高高的灯笼,衙门的墙垣很高,翻进去是不现实的。
为了最大程度缩短时限,最好能同时惊动知府庞瑞和师明亮师文耀父子,引起所有人的重视,一并证明她国子监生的身份,最好能当场调动驻军,将江上马船一网打尽。
李时居的目光停在了门口申冤的大鼓上。
只是衙役们为了防止有人破坏知府的清梦,每到夜幕降临,便会将棒槌给收了回来,鼓面也会蒙上钉板。
而此时能使用的,只有自己的赤手空拳。
李时居深吸一口,站起身,抬起胳膊握紧拳头,将大鼓击得咚咚作响,一定要将庞瑞和师家父子全部惊醒。
其实她身上的力气已经不多,那到底是一双写字人的手,拍到第三下时,她已开始觉得胳膊举不动了。
只是想到船舱内,陈定川那双雾气朦胧的眼神,她好像被注入了一阵强心剂,强迫着自己要支撑下来。
“三下……五下……十下……”
大概是数到了二十几下,身边的大门被衙役们猛地推开。
“什么人?”为首的那个恶狠狠,衣衫凌乱,显然是从床上爬起来的,“为何在半夜击鼓鸣冤?附近两条街的人都被你吵醒了!”
果然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李时居很高兴,两只胳膊放下来的时候,她才看见鼓面上一片血红,低了低头,衣袖已经被染成了晚霞一样的颜色了。
“你……你的手!”衙役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慌张地吩咐身后一人,“去请大夫!”
“不急。”大概是太过紧张,李时居感觉鼓膜了嗡嗡作响,她用鲜血淋漓的手去摸腰间的玉佩,“三殿下有难,请庞知府和师侍郎受我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