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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薇姑娘看了几眼,扔回李时居手上,“如果是这样大的银锭子,我确实有印象。”
又叹了口气,“若是旁人倒也罢了,既然公子是三殿下引荐而来,我怎么都得卖他这个面子。”
她款款起身,走到自己专属的梳妆台前,用袖中的钥匙打开梳妆台的下的暗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大木盒子来。
又开了一道锁,她方将盒子捧到李时居跟前,“这里头本还有些是要上交的,正好妈妈最近忙,上个月的抽成还没来得及交,你瞧瞧,里面有你要的银锭吗?”
香薇姑娘的直爽让李时居心生感激,道过谢后,她仔细找了一圈,寻出了八枚沈浩思留下的大银锭子——可惜,都是寻常银锭,看不出任何异常。
依照李时居和李时维的猜测,沈季柳手上的证据,必然是一纸说明交易的书信,若要藏在银子中,又不能让沈浩思轻易花掉,唯一的办法就将银锭挖空,将写了证据的纸条塞进去,再以锡汁奉上,最后再外面涂上一层银箔。
——那么这枚银锭的重量一定比其他银子都要轻上许多,沈浩思花出去的一瞬间,便会察觉到不对劲。
可是沈浩思并不是寻常人,她急匆匆赶来风月馆,就是认为沈浩思在喝多了的情况下,很可能一掷千金,根本不会在意手上银锭的重量,是以那枚银锭在香薇姑娘这里的可能比在布庄和钱庄的可能要大上许多。
可是八枚银锭摆在眼前,宛如在证明她的推论是个错误。
看李时居并没有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香薇姑娘柔声道:“可是没找到么?”
“是啊。”李时居点点头,喃喃道,“或许是我猜错了吧,真是打扰姑娘了,不好意思。”
香薇姑娘莞尔一笑,“不打紧,这样吧,小公子先去别处寻一寻,这几枚银子,我先替公子保管着,若是还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来取便是。”
李时居连忙道谢,又问道:“若是到了上交抽成的日子,姑娘怎么办呢?”
“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体贴人儿。”香薇姑娘歪着头,朝她眨着妩媚的眼睛,“若是我帮了你,你可得好生谢谢我,让我想想……”
花魁伸出涂了蔻丹的指甲,朝李时居指了指自己嘴唇,唇上也涂了秾丽的胭脂,层层叠叠的红,像一朵盛开的月季。
李时居吓了一跳,再也不敢跟香薇姑娘开玩笑了,口中念叨着“谢谢姑娘”,然后红着脸低着头,却行退出了房间。
分明还没到夏季,背上的一层汗已经快要把陈定川的衣服打湿了。
她脑子里飞速转着,真到了这一步该怎么办呢?
实在不行,就请哥哥代劳吧!
陈定川看见她脸红得宛如熟透的虾,不由轻笑出声。
“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他心情很愉悦。
李时居直起腰,深吸一口廊上凉爽的空气,旋即有些沮丧,回答道:“没有。”
陈定川是极有分寸之人,当然没多问,他只是用纤长的手拍了拍她的肩,“我还有话跟香薇姑娘说,你先走吧。”
李时居“哦”了一声,摸了摸衣摆,衣裳都被她的汗水湿透了,自然不能这样还给三殿下。不过明日带到国子监中交还,指不定会让别的监生心生误会。
——毕竟现在监中已有不少传言,说李时居回回榜首,三殿下没少给她开小灶了。
虽然没人往桃色上想,但她还是害怕引起误会,于是讷讷地问,“我可以穿着这身回家吗?”
然后又画蛇添足地解释,“回去洗干净了,明日让我府上的小厮送到川庐别业。”
陈定川淡笑一声,“送给你了。”
“这是娘娘送给老师的,学生受之不恭。”李时居很坚决,她有自己的原则,绝对不能随便收男人衣物这等贴身的东西。
陈定川哂笑,果然又搬出了老师学生那一套称呼。
“好,依你的想法办吧。”他摆了摆手,推门走进厢房。
李时居响亮地“唉”了一声,顺着走廊径直往风月馆大门处走。
外头的天色已经黑透了,风月馆里灯火更是妖娆,大概是因为她换过衣裳,又是孤身一人,其间不断有各式各样的姑娘朝她投来青睐的目光,甚至有生猛男倌往她身边贴。
李时居恨不得脚底抹油,一路婉拒着跑到门外。
直到拐上长宁街,踏上回家的路时,她细细回味今日在风月馆的桩桩件件,才猛然察觉出怪异来。
陈定川……为何会恰好出现在那里?为何又留下来和香薇姑娘单独交谈?
他甚至在风月馆拥有一间雅阁……难道这件妖书案,同他有联系吗?
李时居的眉心深深蹙起。
她想起与沈浩思在戏楼定下赌约那天,沈浩思曾对陈定川说过,南都书院的山长沈季柳三番五次邀请三殿下到南都书院讲学,均遭到了拒绝。
这句话她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事后想起来,陈定川此举,简直算得上刻意避嫌。
李时居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定在街心,向身后的风月馆投去深深一瞥。
先前她总觉得自己知晓原书结局,又手握帝师系统,一定是这场夺嫡游戏中最机智无双的那位玩家。
但是与陈定川接触越多,越证实她的猜想——
此人绝对不像原书中和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良端方!
她怀揣着重重的心思,一路风驰电掣走回给沈浩思安排的小客栈,李时维和牛华荣已经回来了,两人脸色都不好看,抱着胳膊长吁短叹,见她抬腿踏入房间,皆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向她。
李时居却摇着头,“我找到了香薇姑娘,沈兄在风月馆花的八枚银锭也都检查过了,没有找到沈山长留下的证据。”
她刻意隐瞒了陈定川的帮助,李时维和牛华荣的重点都在她说的话上,没注意其他。
不过躺在床上吃春蒿饼的沈浩思还是留意到了她的衣裳。
“上哪儿整的行头啊?”沈浩思是穿衣打扮上行家,“真不错,我在京城这么久,也没见过这等精良的布料。”
他不说还好,这一念叨,将李时维和牛华荣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是啊,你怎么换了衣服?”李时维皱起眉头,“还有点眼熟。”
李时居在心中大叫不好,李时维作为皇子侍读,以前肯定经常同几位皇子打交道,必定见过陈定川穿这身衣裳。
“三殿下的旧衣服,他说太小了不要了,我先前不是手头拮据嘛,就干脆捡了回来。”李时居讪笑着解释,“今儿想着要去风月馆,那里头多是火眼金睛的姑娘,我得打扮一下,才方便套话嘛。”
这么解释倒也说得通,牛华荣转过身抢沈浩思的春蒿饼吃,李时维的目光却从妹妹的头顶上飘过。
——衣裳小了,不要了,尚可以解释,难道紫金冠也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可不是他认识的陈定川的作风。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拉着李时居,让她复述了一遍香薇姑娘的话,又同李时居复盘了一回他在布庄盘问的经过,得出来的解释是——
要么那证据根本就没藏在银子里,要么沈浩思已经在记不清的情况下花掉,追也追不回来。
李时维和李时居分别坐在对面的两把圈椅上,不约而同,望着屋顶长长叹气。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全部中断,本以为很快就能将老爹从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扛出来,然而依现在状况,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牛华荣端着青蒿饼过来,笑嘻嘻道:“你们俩果真是表兄弟么?怎么长得这么像,神态习惯也相似,若说是亲兄弟我也信。”
兄妹俩都没说话,但同时递了个眼刀子过去,让牛华荣成功闭上了嘴。
李时居感觉腹中饥饿难耐,时间应当已经过了戌时,明日国子监还有课,她摸了块青蒿饼塞进嘴里,准备吃完就抓紧时间回家。
心里装着事,她三五口随便吃完,从怀里掏出手帕准备擦嘴,眼光扫过手中的事物,忽然便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怎么了?”李时维察觉到妹妹的失常。
“手帕……”李时居喃喃自语了一声,然后睁大眼询问,“装银子的……荷包呢?”
李时居手中这块手帕, 并不属于陈定川给的那套衣裳。
而是她上午在国子监上课时,无意间碰倒手边水杯,将案上一整张雪浪纸都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