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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姐妹俩说着话呢,林瑶抱着床被子,探出个脑袋瓜过来,“婶子,被子晒这行不?”

“行,瑶瑶走路慢点,被子沉别累着了。”

“嗳。”

林瑶脆生生应了,又笑盈盈跟大富婶子打招呼,“婶子好。”

大富婶子愣了下,忙“哎”了声。

等林瑶走远了,才把伸长的脖子收回来,心里也是啧啧称奇,老顾家这儿媳妇改性子了?

结婚那天还畏畏缩缩的,不敢见人模样,生的好看是好看,就是那周身的小家子气真是拿不出手。

当时大杂院里还传闲话,说顾家以后日子消停不了。

现在瞅瞅人家过的日子,这孩子撞了脑袋,好了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手脚勤快,见人嘴巴还甜,这姑娘也不知道咋长的,乡下出来的女娃娃,皮肤白的跟嫩鸡蛋一样,一张芙蓉桃花面,水盈盈的眉眼,冲你那么一笑,哎哟,娇俏的不得了,让人心都酥了。

前头公社食堂没开那会儿,这孩子还晒了些蘑菇、干木耳,她家也分了一把,拿回家炖锅蘑菇汤可鲜美了。

反正大富婶子挺喜欢林瑶,不住的对着张翠兰夸。

张翠兰脸上都笑开了花,又骄傲又窝心:“我瑶瑶,春梅是贴心,看看家里那两个棒槌,一个个粗手笨脚,都随了亲爹了!”

恰好去食堂打饭回来的顾时安:“……”

林瑶搭好被子过来,许是昨晚睡的好,她心情不错,破天荒主动跑过来跟顾时安说话,

“打饭回来啦,今天大食堂吃什么?”

林瑶大早上还没吃完呢,叽叽喳喳凑过来打量顾时安手里的饭盒,她穿了件粉色的裙子,一头乌黑长发扎成麻花辫,莹白的小脸肌肤娇嫩,一笑露出脸颊边的小酒窝,身上萦绕着一股轻盈的桃花香。

顾时安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俊脸,耳朵却有些隐隐发烫。

林瑶才没工夫观察便宜丈夫的表情呢,她肚子都饿扁了,着急想吃饭!

今天大食堂吃的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碴子粥,小咸菜,掺了猪油的二合面饼子,吃的不能算多好,大食堂都这么吃,能吃饱就不错了,工人阶级不挑食!

顾家饭桌上还有几个油汪汪的鸭蛋。

鸭蛋是老顾家自家腌的,顾满仓整天在车间里干脏活累活,不吃些好的可不行。

林瑶捧着热气腾腾的碴子粥,小口小口抿着,心里盘算着天太热,等会儿泡盆绿豆,煮锅绿豆汤一冰镇过后,再多加了白糖,味道沙沙甜甜的,可消暑了。

林瑶心里想的美滋滋,突然听见隔壁屋张翠兰吼了一嗓子。

“啥玩意儿,臭小子你转业回乡了!”

这天,云水县轧钢厂出了个爆炸新闻——顾满仓家那个当营长的大儿子转业回乡了!

五几年出去当兵的年轻人多,转业回来的也不少。

就拿云水县这座几万人口的小县城来说,一年怎么也有两三个转业回家的。

大中午头子,钢厂食堂人声鼎沸,今天大食堂开荤,有酱味十足的卤猪蹄、红烧带鱼、凉拌豆芽菜、玉米面窝窝头,热腾腾的香味儿传出去老远,下了工的工人乌泱泱排队,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打到饭的一群小伙子翘着二郎腿,蹲在木凳上唾沫横飞。

“哎,满仓叔家大儿子真转业回来了?”

“哪还用假,我亲耳听咱们厂长说的。当时书记跟保卫科长都在哩!”

“领导都在场,这消息八成是真的。”

“保卫科长咋也在,是不是收拾东西给人家腾地方。”

“腾个狗屁的地方,别忘了咱厂里一口唾沫一根钉子,俺们保卫科长也是从部队下来的。”

“那能一样啊,人家顾时安可是副营长,年年拿奖章的战斗英雄!咱保卫科长下来的时候就是个连长,没有可比性。”

“你说这话我可就不乐意了,都是保家卫国的人民子弟兵,俺们科长怎么就不能跟顾时安相提并论了!”

“就是!你小子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保卫科!”

“不就是个车间饿破钳工,神气个屁!”

“嗨,你娃成心找茬是不?我是那意思?说了句顾时安是战斗英雄就扯到你们保卫科头上了,啥跟啥啊?”

“我们钳工咋啦,你丫找抽呢!”

“来啊,当爷爷怕你!”

“行了,咱都是一个厂子的,工人阶级一家亲,闹啥呢,吃饭,吃饭。”

眼瞅着两方剑拔弩张,摔了衣服,甩着膀子要干仗了,边上穿灰色工装的小伙子赶紧过来劝架。

“干啥呢,干啥呢,还想不想吃饭了,不想吃饭赶紧走人,大食堂是让你们闹事儿的地儿?”

郑大成婆娘“咣咣”敲着饭盆,板着脸对着外头的小伙子一顿喷。

“敢在大食堂闹事儿,信不信明天让你们吃不上饭!”

郑大成婆娘昂着头,跟训儿子似的那个牛气哄哄,斜眼儿看人的样子,多少有点狗眼看人低的意味。

一群小伙子给她训的低头耷脑,一个个憋着气老实坐下了。

不服气不行啊,这婆娘是大食堂的采购员,她男人是食堂的大师傅,是大食堂的头头,两口子心眼小的跟针鼻似的,比黄鼠狼还记仇,谁要是得罪了这两口子,一准儿没好果子吃。

呸,真是千年王八配臭虫蟑螂,天生的一对!

大杂院,老顾家。

晌午时分,热辣辣的太阳挂在天上,周围一丝风也无,行人走在街上,蒸腾的热浪扑过来,放佛置身蒸笼一般。

老顾家午饭过后,都在屋中午睡。

只有顾时安不走寻常路,冒着灼灼热浪去了县公安局——报到去了。

张翠兰这会儿还跟在梦里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她实在是睡不着,揣了一脚打鼾如雷的顾满仓。

老头子睡的可香,一脚没醒,张翠兰气的又给了他一脚。

顾满仓迷迷瞪瞪睁眼,摸了把屁股,“老婆子,蚊帐里进蚊子啦?”

他咋梦见有毒蚊子咬他腚呢。

张翠兰气不打一处来,拧着顾满仓的耳朵不撒手,“个死老头子,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家里的事儿你啥也不管,合着光我一个当妈的睡不着!你睡的可香,咋,儿子不是你老顾家的种.......”

顾满仓给张翠兰同志拧了半辈子耳朵,早皮糙肉糊不怕疼了,他就是怕给老婆子气出啥毛病来。

“翠兰咱别生气,有啥事你跟我说,咱一块儿想法子。”

顾满仓一脸讨好的笑。

张翠兰见状,心里再有气也发不出来了,她松了手叹口气,“老头子,你说咱儿子转业回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顾满仓一头雾水,儿子回来怎么不是好事呢?

他还没说话,张翠兰就自顾自喋喋不休起来,“是,咱儿子转业回家,往后一家子团聚是好事儿!上头给分配啥工作不好,偏偏让咱家安子进县公安局,还是公安局副局长!这阵子外头不太平,别看当公安的手里都有枪,遇上穷凶极恶的歹徒也不是好对付的,咱们老顾家真是邪了门了,女婿是公安,亲家是公安,这下好了,亲儿子也成了公安了!前头我为了向前就够提心吊胆的了,现在加了安子,往后日子咋过哟!”

张翠兰想起来就愁,她是当妈的,老话都道,儿行千里母担忧。

养猪场的老姐妹都羡慕她有个出息儿子,她倒宁愿儿子碌碌无为,一辈子安安康康过踏实日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儿子天生就是当兵拿枪的料,从部队负伤,转业回来也不耽误他进公安局!

顾满仓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翠兰这是为儿子进公安局烦心呢。

也是一个女婿,一个儿子,都进了公安局。

怪不得翠兰忧心,连带着心大的顾满仓也沉闷的“嗯”了一声,他嘴笨不会安慰人,闷了半天就憋出来句,“儿孙自有儿福。”

还拿自己举例子,当年顾奶奶见儿子笨的地都种不好,光有一把子力气,就知道埋头苦干,也是见天愁的睡不好觉,心想着往后笨儿子咋办,别再给出去当要饭叫花子。

满仓叔也没当叫花子,反而就是因为脑子不灵光,不偷奸耍滑,一心一家跟着师傅学本领,进了轧钢厂吃上了钳工的这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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