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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演轻笑,“好啊,求之不得。”

席追和沈春望的对手戏过得很顺利,转眼就到了晚上,天气预报里的雷雨天气如约而至。

简今兆听着一声比一声闹耳的响雷,隐隐有点走神。

沈春望察觉出了他的状态,笑问,“今兆,在想什么呢?从刚才起,我就瞧你心不在焉的。”

简今兆抿了抿唇,还是替俞演提前说了声,“沈老师,俞演他才接触这行没多久,演技这块还需要像你这样的老戏骨带着多磨磨,你多担待。”

沈春望听出言下之意,笑道,“你啊,就是太会说话了,放心吧。”

他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闻潮声,不吝啬自己的赞赏,“潮声和席追今天下午都和我说过,俞演这孩子有灵性。你们仨挑人的眼光能差到哪里去?”

这个圈子本来就是老带新,他自然会给年轻演员多一点机会。

简今兆礼貌点头,“沈老师,那你先准备,我去隔壁看一眼俞演。”

“去吧。”

沈春望没有阻拦,只是在简今兆走远后,才低声对闻潮声表露出一丝意外,“潮声,你有没有觉得,今兆对那新人小朋友挺上心的?”

闻潮声慢半拍地从脚本中回过神,带着点状况外的认真,“今兆他是监制,对这部戏都很上心。”

“……”

沈春望笑着摇了摇头,“得了,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闷脑袋。”

开门声伴随着雷声一同响起。

屋内的俞演本能蹙起眉头,却在看清简今兆的那一刻,他就将所有的焦躁藏了个干净。

简今兆趁着没有第三人在场,开门见山,“还好吗?会不会不舒服?”

虽然没有俞演这样的遭遇,但他明白“心理创伤”的后遗症会深刻地影响到一个人的状态,是一种没办法控制的应激反应。

俞演反问,“我说我还头疼的话,简老师会像昨晚那样给我揉揉吗?”

“还有心情开玩笑?”简今兆眸光微晃,淡定改口,“看来状态不错,那我走了。”

下一秒,俞演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简今兆垂眸看着这预料之中的举动,唇角微动,“怎么?”

俞演起身靠近,“简老师,你会在监视器前看着我演戏的,对吗?”

简今兆诧异于他的提问,但如实点头,“我今晚没事,会在剧组待到收工。”

实际上,他是怕俞演的状态再出问题,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在现场也能方便解决。

俞演得到了他的回答,笑了笑,“那就好。”

简今兆微怔,“嗯?”

“我就想你看着我。”

俞演大胆凑近,带着点儿近乎深情的保证,“简老师,只要你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就不会犯错。”

简今兆不着痕迹地挺起身子, 盯着实时监视器里的画面不放——

狭小而黑暗的老式出租屋里,只有供奉财神的案板上有着一点微弱的、近乎诡异的红光,成为了这个空间里仅有的光点。

用到缺角的桌上摆满了泡面等发霉的食物残渣, 甚至还有一只老鼠正在四处寻觅,光看画面就能让人觉得作呕。

生了锈的门锁响起了动静。

桌上的老鼠迅速反应过来, 一溜烟地就窜下了桌, 跑得没影。

很快地,年久失修的大门被人用力撞开, 楼道里的灯光透了进来,沈春望饰演的酒鬼赌徒崔百胜终于出现在了画面里。

他浑身上下的衣服被大雨淋了个透, 正湿哒哒地往下淌着水, “艹他妈的,老、老子当年有钱横着走的时候, 你们……你们都还没出生呢!”

“等着!”

“老子过、过几天就有钱了!到时候, 我连本带利赚回来!艹。”

崔百胜骂骂咧咧地倚靠在门板上, 醉醺醺的模样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 他原地咒骂了好一会儿, 才试着去寻找墙边的开关。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闪了又闪, 最终还是没能照亮黑暗。

崔百胜有气无力地骂了两声,他提着虚浮的脚步、借着楼道外微弱的光朝着小客厅走去, 他打开角落里的冰箱, 里面只剩了半块硬邦邦的馒头。

“……”

崔百胜不爽地喘了一口粗气, 忽地将目标锁定在了供奉财神的案台上,上面还留了一罐啤酒,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摆上去的。

他趔趄走近, 伸手将那瓶啤酒拿了下来, 还不忘趁着酒劲数落。

“财神?我呸!”

他吐出一口唾沫, 张嘴就骂,“我他妈供着你有什么用!一天到晚也没往老子口袋里迸出一分钱,求神不如求自己,求神不如求自己……”

崔百胜灌了两口变了味的啤酒,念叨着摸出自己的手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骂声,“妈的,姚家那小子抠抠搜搜的不给钱,就该和他爹一样下地狱!”

沈春望是实打实的戏骨。

从开拍进门到现在,他精准地抓住了“崔百胜”这个赌徒酒鬼的特性,对于台词的把控更是到了完美的地步。

光是这么两三分钟的演绎,就能让人反感得牙痒痒。

副导演看着身边督戏的简今兆,低声说道,“简老师,马上就到俞演出场了。”

昨天晚上的拍摄,沈春望的部分一直极其顺利,所有的NG问题几乎都出现在即将出场的俞演的身上。

简今兆哪里会不知道这事?

向来习惯淡定应对一切问题的他,这会儿居然有种说不出的紧张,仿佛即将出场拍摄的人不是俞演,而是作为新人的他自己。

拍摄还在继续。

醉酒的崔百胜从口袋中摸出自己偷来的手机,费力地按下一串电话号码,电子烛台的红光散在他的眼中,里面满是不掩藏的恶意。

“姚逸你个杀人犯,再不把钱给我,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窗外恰好闪过一道雷电,霎时间将出租屋照得乍亮。

“……”

崔百胜余光瞥见了卧室门口的人影,吓得心脏骤停,连同着未拨出电话的手机也掉落在地。

只可惜还没等他看清楚,整个屋子又陷入了黑暗。

“谁!”

“谁站在哪里!”

崔百胜的酒意被吓退了几分,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下一秒,潜伏许久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你让谁下地狱?”

俞演饰演的方净幽幽开口,毫无起伏的问话里藏着冰冷的杀意。

他几乎融在了黑暗里,唯有半张侧脸在红光的映衬下,如同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修罗,显得可怖异常。

镜头外的闻潮声看见这一幕,敏锐发声,“今兆,他的状态好了很多。”

台词把控是对的,走位也是准确的!

简今兆没有接话,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监视器里的俞演,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几分。

“我看——”

话语落在耳畔,激得汗毛倒立。

沈春望饰演的崔百胜正准备回头,一条麻绳就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顷刻发力,“该死的人是你!”

“啊——”

崔百胜辨别出了身后人的真实身份,顿时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他抬高的脚不小心踹到了案台,瓷做的财神爷掉落在地,四分五裂的惨状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死亡气息。

方净将他往后一拖,越发收紧了手中的麻绳。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别他妈招惹我哥!”

“可你呢?”

“年纪一大把了还不听劝,居然还敢威胁他,你这一心找死,我自然要成全你!”

窗外不停歇的雷电声再度闪过,照亮了特写镜头里的脸。

方净向来明亮的双眸充斥着化不开的阴鸷,目眦欲裂红得可怕,他青筋暴起的额间布满了细汗,但发了狠的双手带着一丝不可言传的颤意。

只这么两三秒的功夫,却造就了完美的镜头语言。

方净内心的疯狂、恨意以及未能完全泯灭的良知,被俞演完全表现了出来,那是一种近乎矛盾的割裂感,压得监视器前的旁观者们喘不上气!

任凭崔百胜再怎么挣扎,可力气始终抵不上方净这样的年轻人,他动弹的幅度越来越小,甚至眼睛也开始有了泛白的迹象。

窗外的雨声不断拍打着窗户,狂啸着,嘶吼着,歌颂着死亡。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撞门声传了进来。

方净警惕朝着门口看去,原本凶狠的眼色骤然松动,他几乎瞬间松了手,像丢垃圾一样丢开崔百胜。

“……”

方净骤然懈力,跪坐在崔百胜的身边,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合上对方的双眼,露出一抹病态到令人心悸的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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