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商会会长(2 / 2)

“太太误会了,是我主动的,我住在这里理当做点什么,再说从前在天津的时候,也没少做过比这些还多的事情,不足挂齿,太太不要怪她了。”邱月明解释道。

“比这还多?你一个大学生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大太太不相信的笑了。

邱月明默然了一会儿才说道:“之前在天津的时候,我娘好打牌,输了不少钱,我没钱交学费又欠着人家债,所以去酒楼里洗过一段时间的盘子。”

大太太惊讶的张开了嘴巴,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少女,有些不可置信,“洗盘子?我的天呀。”

她牵起邱月明的手看了半天,惋惜地道:“这么一双漂亮的手,居然去给人家洗盘子,暴殄天物呀。”

邱月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大太太却紧紧抓住她的手打着包票地说:“你放心,只要邱小姐你在我这里一天,我是绝对舍不得让你去洗盘子的。”

“太太······”她的声音有丝哽咽,想起自己十四岁前生活在封建的大家族里,十四岁后便随杜兰娇漂泊天津,从未有人这般待过自己,不由心生感动:“您待我这般好,实在叫我无以为报。”

大太太看她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目光闪烁,心里有了计较。

“傻姑娘,谈什么回报不回报。你若真的难安,不如帮我个忙。”

“什么忙?”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太太笑笑:“我有位朋友素来好雅,近日托人从英国带了本《莎士比亚诗集》,想找人帮他翻译几句。邱小姐是南华大学的,想来洋文水平应是不错,不知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说起来邱月明只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洋文未必有多出色,但如今大太太既然开了口,她便立马答应了下来。

大太太见她二话不说,喜道:“这可太好了,有劳邱小姐了。”

“这都几点了,罗妈你今天怎么没叫我,昨天我还和花旗洋行的经理约好了要去看赛马的。”

苏曼曼急切又略带埋怨的声音传来,她穿着一件时下最流行的鹅黄色白点子锦缎长袍匆匆下楼,三分开叉的边缘将白皙诱人的脚踝恰到好处的露了出来。

“诶呀,我今早说话的功夫给忙忘了,瞧我这记性。”罗妈赶紧替她取出一顶时尚的沾花帽,和一条光泽油亮的红狐毛坎肩。

“对了,还有我的包,拿烟灰色那款,就是托尼先生上个月给我从美国带的。”

“急什么,他在那里好端端的又飞不走,迟就迟些,你自己的仪态不要失了,这火急火燎的像什么样子。”大太太道。

然而苏曼曼没有理她,匆匆打扮一番后便视若无人地出门去了。

“我今儿有局,不回来吃饭。”

“太太——”金姑姑看不下去想说什么,但被大太太使了个眼色制止了。

“就这么个脾气,年轻人嘛。”大太太不以为然,转而她又吩咐金姑道:“我待会儿也要出去一趟,昨天和顾先生的事情还没谈好,晚上估计也赶不回来吃晚饭,你今天就别跟着我了,代我在家好好陪陪邱小姐。”

“是,太太。”

用过早餐后,邱月明便坐在房内开始翻起诗集,但总会时不时朝腕上那只翠玉镯子瞧去。那镯子色泽温润透亮,内侧有隐隐的镌刻痕迹,她抚摸上那个名字,微微落下一声叹息。

想当初,邱家在北平也是高门大户,那会儿父亲便为她定下了青梅竹马的亲事,她虽与对方未曾蒙面,却也深信不疑。可随着父亲的去世,家道也渐渐中落,后来她娘又因为抽大烟的事情被赶了出来,如今唯剩下这只指腹为婚的镯子,也是她和母亲此番来到上海的唯一指望。

这时敲门声响,金姑泡来一杯咖啡道:“休息会儿吧,邱小姐。”

金姑将咖啡递上桌面,无意瞥了眼那未翻几页的诗集,问道:“邱小姐有心事?”

邱月明心情愁闷,本不知与谁说,这会儿金姑问起,她犹豫了几下,想着杨大太太好歹是上海有头面的人物,不妨向她们打听打听。

于是开口道:“姑姑,听说过张佑卿这个人吗?”

“张佑卿?”金姑皱了会儿眉反应过来:“你说的莫不是上海商会前会长?”

上海总商会坐落在繁华的JA区,此时器宇轩昂的大门外正停满了工商界名流的汽车,当牌楼上悬挂的大本钟敲响下午1点的钟声时,记者纷纷涌入其中。

“北平这件事情!我们必须要支援!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郑老板说的好,鄙人不才,暂且代表浙江船舶厂捐资三十万!”

“周老板大气,既然如此我也出一分力,我账户上有四十万不到的美金余额,也一并捐给北平抗日!”

“加我一个,荣昌米粮公司,五十万!”

会场里仿佛点燃了大家的激情,一个个商界大亨,纷纷要出资支援北平局势。

突然,不知哪位记者问了一句:“不知此次,惠生纱厂准备捐资多少?”

人群都静默了,大家纷纷将目光转向了席位上的一个年轻男人,男人从寡言的沉默中抬起头,那是一张极其斯文俊秀的脸,金丝垂链的眼镜扣在高挺的鼻梁上,他安静地坐在光洁的玻璃窗边,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在明暗不甚的光线里变得有些讳莫如深。

他没有立即开口,人群也没有急躁,仿佛都在等待着这个年轻人的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只见他轻启唇一字一句说道:“惠生纱厂不会捐资。”

如同落入湖心的石子,哗然一片,各种议论猜测纷纷传出。

“听说他老子之前还是会长,如今老子死了,儿子就不管事了?”

“哼!他叔叔还占着个副会长的位子,再怎么说,他张家这样一毛不拔也太过分了吧!”

“可不是,如今国难当头,他们家岂能这样!”

“北平已成败局。不信,诸位就看着吧。”张允琛丝毫不顾大家的反对淡淡说道。

与此同时,大家的愤怒与谴责更加强烈了,甚至有不少记者纷纷拍下此情此景,要做成明日报纸的最头条。

张允琛不在乎,对他来说这场会议本就充满了毫无意义的作秀,此刻再面对这些聒噪的记者他已经感到了厌烦,也不理会周遭喋喋不休的质问,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服就往外去。

捐资?北平都没了,捐给日本人嘛?

“阿四,上车回家。”

“是,少爷。”

阿四一步跟上启动了车子,路上,阿四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少爷,你今天这么说,就不怕那些记者明天编排你?”

“随他们去编排,等着看吧,不消几日,大上海的头条就不是我张某人,而是要变成北平沦陷喽!”

“那少爷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还是黄公子告诉你的?”

“黄远清那小子,嘴巴像上了钢钉似的,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没点本事可不容易。还是上次和他玩“梭/哈”时,他连输我三局,气得在牌桌上漏了嘴。”

“原来是这样。”

他家少爷对政治军事那套都不感兴趣,唯独谈起经济,与钱挂钩的一切,没人比他家少爷更在行,黄公子就算官大一品压一头,不还是输给了他家少爷,难怪他不气得跳脚。

想到此,阿四由衷的为他家少爷自豪。

然而,当记者们还在报社里纠结到底拟造一个什么样的标题既能放大张某人的罪大恶极又能吸睛的同时,7月29日,便传来了北平沦陷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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