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少将军府(2 / 2)

大汉活动了一下手脚,忽然怒喝一声,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化作手刀,带着一阵瘆人的劲风切向白小君。

以他这一招的力道,白小君瘦小的身子骨只怕登时便要散架。

四周的下人均已不忍地低下头去,不愿亲眼去看那血腥的场面。

只有李怀轩在看着,只不过他没有看大汉的手,而是在看他的脚。

李怀轩对近卫惯用的招数很是了解,这一招“劈山镇海”是他的老招牌,旨在以千钧气势迫对手向后躲。

对手心惊而躲,注意力必然都在手刀之上,因此很容易就会被他早就埋伏好的一脚给踢断脚踝,同时人也会被踢倒,然后他就会一脚踏在这人胸口上,将这人的胸口踏碎。

通常手刀劈下时,脚踝断,人摔倒时,便骨肉模糊,暴血而亡。

手刀落下只在一瞬之间。

一瞬之间,只听咔嚓一响。

这是不是婢女胸骨碎裂的声音?下人们闭紧了眼睛,胆子小的婢女已在干呕,甚至有人的裤裆已湿了一片。

李怀轩的眼睛却睁得更大了。

因为这个声音并不是白小君胸骨碎裂的声音,而是他的近卫肩臂脱臼的声音。

白小君竟已不站在原地,而是到了大汉身后。

大汉咬着牙,头上汗如雨下,向后飞起一脚直踹白小君的心窝。

这次是嘭的一声,声音更大。

有大胆的下人睁开了眼睛,却看见那山一样的大汉竟已经倒了下去。

他们张大了嘴,大得仿佛能塞下一颗鸡蛋,不敢置信地看着白小君。

李怀轩也已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本来慵懒冷淡的神色已变得有些动容。

这场决斗虽结束得太快,但他已看清了全部的细节。

大汉的手刀劈到白小君身前时,白小君并没有向后躲,而是把她的身体向后凹了一点,这一点刚好够她等到大汉招式用老时,胸前暴露出空门。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整个上身忽然从大汉手臂下方绕了过去,绕到了大汉胸前。

她的动作之灵活迅速,姿态之奇异柔软,如同一条钻向农夫怀里的蛇。

在她钻进去的同时,她的手抓住了大汉的手臂,飞起一脚,乘虚而入,踹向大汉的肩头,用力之狠,竟立时教这钢铁般的大汉分筋错骨。

大汉的手臂脱臼时,她已燕子般轻点着大汉的肩膀翻飞而下,落在他身后。

这一套破招之法要用出来,时机必得分毫不差。倘若她身子向后凹得不够多,便会被手刀劈中,倘若她身子凹得太多,她就会错过眼前稍纵即逝的空门,无法抢攻得手。

这一手使出来,在李怀轩看来,正如两军交战时,一军避敌锋芒,绕袭敌后,又恰好掐准了敌人出动之后难以回济的时机,竟颇有几分大将风采。

大汉手臂脱臼,自然不再轻敌,再飞起一脚踹向她时,已用出了正宗的北少林腿法,且用出了十足的火候。

谁知白小君的轻功竟像是鬼魅一样,刚刚落地,在寻常人还不及换气的当口,竟又能轻飘飘地一跃而起,避开这本来避不开的致命一脚,伸手在大汉后脑轻轻一推。

大汉这向后飞起的一脚力气十足,万万想不到会扑了个空,这股大力自然带着他向前扑倒,白小君借机一推,他便摔了个五体投地。

这一手竟丝毫不逊色于方才的破招之法。

李怀轩的眼睛亮了起来,竟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好手段。”

他朝一旁端着葡萄酒的婢女道:“赐酒!”

“谢公子!”白小君取过那支精致小巧的银酒壶,仰脖将一壶酒尽数干了,又搁回托盘上。

她看起来虽是气定神闲,豪饮不羁,实际上只不过是灌酒压惊而已。

因为换作以前的她,是万万躲不开那一脚的。

如果不是楚留香花了几乎一整天,不厌其烦地调教她如何换气,又废了很大功夫替她贯通运气,那么她现在恐怕已是死人。

如果说,她破招的那手功夫,是多年的经验所造就的还算不错的功夫,那么就在刚才,她堪堪躲开那一脚少林腿功时,她才真正有点明白了,究竟什么才是好功夫。

她忽然意识到,楚留香绝不只是教给了她一些基本的武功。

倘若她从前的武功是一方庸水残山,那么它现在已经被三两树疏梅料理为风月。

且这风月之神骨,是她从前万难想象的。

楚留香将“还不错的功夫”料理成了“好功夫”,可是却还不满意。

她仍然记得,那天楚留香叹了口气,皱着眉头的样子。

他说:“不好。”

她那时已经被他训练得气喘吁吁,不由瞪大眼睛:“还不好?”

楚留香摇了摇头,道:“你的轻功也太笨重了,身法也太迟钝,内力虽然还算过得去,但也是不够的……”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大汉,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天雷霆双斧被楚留香轻描淡写地丢了一个跟头的场面。

地上的大汉此刻已爬了起来,咬着牙恶狠狠地替自己把脱臼的手臂接了回去。

李怀轩看了看他,冷冷道:“堂堂将军府近卫,竟被一个婢女打败,你认不认罚?”

那大汉长叹一声,跪下道:“属下技不如人,愿受军令。”

这一次不等李怀轩发话,他身后的两个下人早就准备好了两根漆成红黑二色的木杖,立刻将他按趴在地上,挥杖便打。

杖声砰砰之中,李怀轩的兴致像是也过了,缓缓转过身,似是要回到书房去。

“公子!”白小君再次跪下,拜道:“奴婢斗胆,还是想求公子解奴婢疑惑。”

李怀轩忽然止住了脚步,侧过眼看着白小君,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她面前。

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已没有了恼怒而嫌恶,只剩下惊讶。

他笑了笑,垂眼看着伏在地上的白小君,道:“你有这身以小搏大的本事,倒也配言兵。也罢,我就回答你。”

“天下兵书囊括之兵法,无非在一个变字。”他负起手道,“所谓变,是为了用,自古以来所有的变都是在用中诞生。”

“所以,学兵法,应在实战上学。”他道,“我不希望变成纸上谈兵之徒。”

他的话已说完。

白小君以额头抵地,用一种看起来极虔诚欣喜的语气道:“奴婢受教。”

在她这句话落下之后,李怀轩的眼神又变了,变得有了一些温柔。

无论任何人,当他发现有一个人正在狂热地崇拜和迷恋他,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只为了得到他的几句教诲,而他又恰好并不讨厌这个人时,都会产生出这种温柔的感觉。

而且他不止是不讨厌她,他甚至已经有点喜欢她了,就像他喜欢每一名愿意为他冲锋陷阵的兵士一样。

更何况她比那些可爱的兵士更可爱一点,因为她是个十分漂亮的少女。

白小君侧仰起脸,偷偷看向李怀轩,然后她发现了李怀轩的这种变化。

她知道她的计策成功了。

果然,李怀轩道:“府里这么多人,你是头一个向我讨教兵法之事的。去养马真是可惜了,不如就留在我身边随侍吧。”

白小君拜道:“谢公子抬举!”

李怀轩让她起来,从上到下地细细打量了她一回,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白小君道,“奴婢名叫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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