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四莳锦_分节阅读_第1节(2 / 2)

  箭镞没入皮肉的声音恍似裂帛,夏莳锦眼睛霍然瞪大,若不是手下意识捂在嘴上,只怕要惊叫出来。

  那三支羽箭精准命中,一箭刺在左膀,一箭没入右臂,还有一箭当胸刺了个对穿。

  中箭之人登时坠马,躺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一动不动。这时夏莳锦才认出,此人竟是户部陆侍郎之子陆正业。

  她惊惶未定,就见岿然坐在马背上的段禛轻夹马腹上前,睥睨马下躺尸,悠悠抱怨了句:“想要的太多,有些不是你该惦记的。”

  这话声量并不算高,若单靠耳听,立于高台的夏莳锦必是听不分明,但结合那凉薄的唇语,她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不禁满目愕然,先前因疾步攀爬而涨红的脸,这会儿一点点褪成了冷白:就因别人惦记上了自己的猎物,便可肆意杀人?何况那人还是朝臣之子。

  这样的人她如何敢嫁,未来这是妥妥的暴君啊!

  偏偏这样一个冷血暴戾的人,却在世人面前伪装成温润如玉的君子……

  夏莳锦恍然意识到,若被段禛发现自己撞破了这幕,只怕小命也要不保。于是她稍稍镇定下来,便打算先逃离此处再说。

  孰料甫一转过身,冷咧的声音便自身后方传来:“谁?”

  一个字就令夏莳锦的躯骨一震,脚下不自觉顿住,然而她仍心存侥幸,她站得那么高其实不易被发现,也许段禛喝问的另有其人?

  她于惊疑间转过头去,目睫微垂,不期然与台下那双阴鸷冷厉的黑眸撞上,心底那丝侥幸瞬时被无情扼杀。

  明明她处高,他处卑,可俯瞰间她却被一股强大的威压慑住。

  先前还觉脾气不坏的男人,此刻已然宛如恶魔,方才因他而荡漾的那颗心,此时也只余颤抖。

  既已暴露,便更犹豫不得,只木纳了一瞬,夏莳锦拔腿就没命般逃下揽月台!很长一段台阶她近乎是滚下去的。

  所幸段禛的人并没有那么快追来,夏莳锦匆匆回房换回侍从的衣裳,又强自镇定地去向守门禁卫出示了腰牌,谎称要替自家郎君回府取要紧东西,如此得以顺利出了行宫。

  水翠正在行宫外的马车前翘首等待,一颗心如在铁板上反复烙煎。在终于瞧见小娘子全须全尾出来后,绷紧的面色化作一缕春风,小雀似地迎上去:“娘子,见着人了么?”

  夏莳锦只拉着她的手匆匆往车上去,命车夫速速驶离后,才语调颤颤地回答:“不仅见着人了,还见着他杀人了……”

  回京路上,夏莳锦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事,复述一遍的同时,后背虚寒也涔涔而下,靠着不时吞咽口水来稳定心神。

  撞破太子杀人这等事,即便当场未被抓到,日后也会如颗炮仗般悬在心头,不知哪会儿就会爆了。何况恐惧之外,她还受着良心上的煎熬。

  虽说那陆正业人不如其名,镇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且每回见了她都目光黏腻腻的,叫人难有好印象。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她这个唯一目击者却不敢将实情托出,还他公道。

  不过就算托出又怎样?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储君杀人,哪个府衙敢法办?

  水翠听完亦是一脸愕然,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

  良久,水翠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握上夏莳锦的手意图安抚,却是比夏莳锦抖得还要厉害:“小娘子莫慌……其实、其实太子以前不曾见过您,是不会将您认出的。”

  这点夏莳锦自是明白,叹了口气:“奈何皇后娘娘那边却在一力促成。”

  “婉拒便是,只要娘子不入东宫,太子就永远不知今日的宫女是谁。”

  事情若真如水翠想得这般简单就好了。

  送女入东宫,与皇家成姻亲,这是从东京汴梁到西京洛阳无数世家权贵的最大愿景。如今这个大饼掉到了安逸侯府,竟要不拾抬举地拂了皇后美意?

  “婉拒娘娘,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

  水翠搜肠刮肚,最后看着自家小娘子昳丽倾世的脸蛋,问:“已有婚约算不算?娘子今年十七了,定下婚约也不稀奇。东京那么多爱慕娘子的郎君,只要两家统一口径咬定及笄时便定了婚约,皇后也不会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夏莳锦无奈苦笑,削葱似的细指从水翠手中抽出:“昔日的高岭之花已成烫手山芋,你当哪个还敢接?”

  水翠怔了怔,眼中那点期冀渐次散去。

  的确,打从皇后娘娘召见过侯夫人,便再不见谁家敢登门议亲,过去有过此意的人更是避嫌起来,生怕有与皇家争媳之嫌。

  小小马车内,主仆二人如困愁城,直至马车停下,双双才惊觉这么快就回到了侯府。

  水翠搀着夏莳锦下了车,原打算先回房里盥洗整理一番,再好好商议应对之策,谁知四姑娘夏鸾容迎面走了过来。

  “三姐姐这是去了哪里,这身打扮……”

  夏鸾容眼中掠过一丝惊诧,招牌式的微笑却始终挂在唇边。弧度仿佛用尺丈量好的,永远都是一个模样。

  她乃是庶出,只比夏莳锦小了半岁。生母崔氏戏子出身,大抵是怕女儿也连带着被看轻,故而闺礼淑仪上的教导比照嫡姑娘还要严苛。在洛阳时甚至拿出梯己贴补,请了位宫里出来的嬷嬷,至纤至悉地对夏鸾容规训教化。

  经年下来仪态倒是调训到位,只是人却少了这年岁该有的俏皮和灵动。花样的年华,镇日老气横秋,连笑也是老练有余,诚意不足。

  若说夏莳锦对她的感觉,一个“假”字足以概括,故而尽管她二人年纪最为相近,却从不曾交心。

  眼下夏莳锦还穿着随侍的衣裳,懒得捏词扯白,如实道:“今日阿兄去春山围场狩猎,我好奇也跟去瞧了瞧。”

  她口中的阿兄是指夏徜,今年二十有三,乃不曾进门的外室所出。出身尴尬的夏徜,因着从襁褓之时便被抱回府来记在了侯夫人名下,也算是过了明路。是以他对夏莳锦这个侯夫人的亲女,也要比对旁的兄弟姐妹更亲厚。

  正因这般,如今身为太子伴读的夏徜,才会偷偷带夏莳锦去围场,而夏鸾容却连围场狩猎的事都压根儿不知。

  此刻从夏莳锦的话里听出亲疏远近来,夏鸾容心下不悦,面上却不显,只柔柔提醒:“三姐姐如今身份大不同了,未来是要进东宫的人,若还这般淘,只怕有心人会拿来作文章,毁了似锦前程。”

  夏莳锦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时候嫁人也成了前程?再说八字都没一瞥的事,四妹妹还是莫要打趣我了。”说着,她抬手捏了捏后颈,“这一路车马颠簸的厉害,我先回房了。”

  回了倚竹轩后,夏莳锦正要吩咐备水沐浴,阿露却先呈过来一只香檀木函:“娘子,这是今早您出门不久后,有人送来的。”

  夏莳锦的目光落在上面,一路的愁绪似有了些许缓解。

  阿露带人去备水,水翠则服侍着夏莳锦宽衣拆发。入净房后,夏莳锦便屏退了左右,手里端着那只木函。

  这是她与贺家郎君鸿雁传书所用,两人手里各有一把小钥匙,旁人是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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