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下)8128(2 / 2)

不管从前往事如何,现在子女父母如何,在旁人眼里自己和那些薄待单妈的人都是一样的,在旁观者看来她一样被划分为不孝子女,不懂事,不知回报的不用心者,这份众生平等的瓶底镜现在使她和他们并没有任何区别,她和任何人都一样。

仔细想一想车祸至今,她甚至不如他们,远在天边的电话里随时满是苛责不耐,同样对单妈不关心不在意不闻不问,不尊重不负责,所以没回来前她才会一天无数遍电话吧,所以她才会六神无主方寸大乱,心理上的无人依赖和身体上措手不及的病痛接二连三倾倒,导致了她现在这个样子,虽然她从前也这样,可现在算变本加厉了。

那么单妈为什么会在车祸后在医院有这一切非正常行为,到这时霍娟骤然恍悟。先前她讲这里疼那里痛住院没搞好时霍娟总骂她那时候为什么这样,第一次住院她大概还没从车祸的事情里反应过来,只以为自己寻常感冒躺了一阵,而按她的思维习惯,这趟下来的不是轻轻松松的闲,而是谈之色变的钱,她哪里糟的起这个钱。

第二次住院,她真正变成了病人。就医前仝爸曾反复几次打电话说单妈的颅骨补不补意义不大,也就是不支持,单妈自己则打电话骂司机为什么不给钱不善后,也就是希望司机给医药费,当时哥哥在回去的路上先说了一通仝爸如何对单妈置之不理不作为不耐烦,并在最后要他们自掏腰包垫付,律师又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自费,这样的事故赔偿,走了医保就不好走保险,至于司机那边,一穷二白的家底一直摆在明面儿上,那么当时单妈揣去医院的卡大概不只是卡,而是她和他的半条命。

对于司机,仝爸张口闭口都是那话,他没钱,他穷光蛋,他拿不出钱,他给不了钱,加之身边有病例认为不补也能活,那再来这一趟医院基本就是花冤枉钱无疑。

忽然庆幸好单妈从手术台上健全的走下来了,假如不能,后面不定还蕴藏多少风暴,那这个家可能真的就再也团圆不了了。

又说在单妈那里,她的车祸后遗症大概这辈子是不会痊愈了,可她总想完好如初甚至比从前更好,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于那块缺失的颅骨,认为只要补上了那块骨头就能重获新生,所以她坚持补颅骨,但是补颅骨的钱现在要她自己先拿出来垫着,这对单妈等于割肉挖心无异。

对啊,是躺床上起不来眼睛睁不开还要去单位,深怕人家扣了她全勤奖的单妈啊!

她虽然来了医院做手术,但心底里咬一咬牙只把它当成来补一颗最低消费的昂贵牙齿,牙齿装上去,起身马上就可以回家,第二天吃饭睡觉上班一点不耽误,从此不疼不痒,至于补牙齿的钱,几百块封顶一千,超过了,回家吃三个月的泡菜稀饭,可当时手术那个,她大概后半辈子都只能吃稀饭了。

何况摆在单妈面前的不止自费腰包,还有儿女老公的不甚关心不搭不理不闻不问,除了一个青春期的小儿子,老公每天打电话说累增加她的负罪感,大儿子不接电话增加她的被忽略感,远在外地的二女儿对各中原由不理解,每次电话里只有指责和命令,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颗牙齿补好了从此百好千好多好,那样以后仝爸抱怨苦累的时候她可以像以往那样回去给他做饭洗衣服搞卫生,还自己上班挣工资当家庭月开销,而不是只徒劳的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这颗牙齿能补好,她也不会无望到苛求儿女时刻陪伴在身边宽慰她以后再无用处的焦虑,假如大家都来围着,她虽然不能挣钱做饭,至少还有妈妈这个身份在,她自然被需要。

太可惜,那场手术并没能让那具被蚕食的身体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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