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3(1 / 2)

回来了。

终于站在单妈床头,她趴在单妈面前低声说道,混着旁边床中年妇人一刻不歇的叫唤声,单妈好像没听到她说话,呆滞的目光只是讷讷的将她盯着,乌青干皱的嘴巴慢慢的蠕动,发出的声音却几不可闻,反而连着她喉咙处供她呼吸的管子和罩子发出轰隆轰隆的风箱一样的响动。

“讲不出来,喉咙插着管子的讲不出来,她这里,讲出来也没有声音,看嘛,这里。”仝爸理着她被子上的管子跟她解释,又凑近单妈的耳朵指着霍娟:“霍娟,霍娟转来了,来看你,认出来没有嘛?老远回来看你。”

他把单妈想拽掉鼻子处管子的手抓紧放回被子里:“恍恍惚惚的,刚醒过来记忆还是混乱的,有时候认的出来有时候又认不出来,讲话要慢慢跟她讲,说不出来,这管子插着的,医生给她割开的,不然出不来气。”

仝爸:“她这个不知道哪天才好得了,即使出院了最少一年要养,她毕竟伤的是头,大脑不做主,还不知道好到哪种程度,现在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说着话,单妈的手又伸出来往鼻子下面去,仝爸把她捉回来,表情温和语音轻柔,哄小孩儿似的:“不能拽,拽了等会儿要挨骂,等会儿护士又要骂,你昨天拽了才重新给你弄的。”

单妈还健康前他也的确像个孩子。

司机请的两个护士,夜班那个回去了,这个从她进来就一直忙着,现在把尿盆倒了,也来抓她的手:“不要弄,不能拽,不要拽听到没有?等会儿护士又要不高兴,我知道你这是不舒服,你这是生病嘛,病好了就给你摘了,现在要戴着。”

她又回身指着单妈喉咙处的管子和头上的疤解释:“看嘛,都是她抓的,喜欢抓,爱抓,她现在清醒了有意识了,不舒服就想抓,手一会儿不歇,不是拽这里的管子就是抓鼻子下面的,不然就抠头上的,你看这里,这里昨天还全抓破了,血倒的到处都是,护士才重新来给她弄的,护士讲起来也好凶的。”

然后便佯做吓唬她:“不要抓了啊,再抓就又要把你套起来了,再抓就再把你拴起来,你不想吧,那你就听话,好了我们就都摘了。”

她说套起来,床两边都有布绳,挺宽松的长度,一直在单妈的手臂上随着她的举动绕啊绕。

那布绳恐怕是哪个旧床单得来的,有一些还隐到被子里面去了,被子上有一块黄黄的,现在护工要来把那块掀起来了:“还好,还干净的。”

她说着又放下来,把单妈裤子只穿到大腿根的腿盖起来,揉了揉,捏了捏,一面问她疼不疼有没有感觉,一面跟霍娟讲这是床上躺久了防止肌肉萎缩。露着脚脖子的地方皮肤已经干的泛出白屑和条纹,从前不爱穿鞋的脚更甚。黑色的裂口,树皮一样衰老的白色的干掉的组织表层,和有瘀血的指甲盖,这好像不是脚。护工很快把它们都隐进被子里。

仝爸不知道去哪儿了,护工又去床头先前仝爸站的那个位置问话,她大声问她:“饿没有?饿不饿?要吃东西吗?”

她的衣服是家政公司统一的卡其色工作服,宽大又粗糙,黑色的灯芯裤上有乳白褪色的印记,余光里的单妈衣服反穿在肩头,露出的地方除了管子还有大片退了色的碘伏消毒液。

她脖子下面的管子又开始轰隆隆的响了,看她望一阵护工,沙哑的蠕动嘴唇呼喊些什么,她的眼睛不时往自己这边瞟来,或许是说与自己有关的,但像别人家呀呀学语的婴孩,旁人完全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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