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剑圣已死25(1 / 2)

沧澜城海棠崖

月色如华,柔和的月光如流水流淌在漫山遍野的四季秋海棠花丛。成博躺在山崖脚下,他废力的支撑起身体,感觉身体的力气被抽空了,他有些困难的控制着软若无骨的身体。

成博抬头看见远处的高崖之上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儿,他背对着成博,月光在他正面,所以成博看到他的背影无比漆黑。

成博爬起来,向那崖上走去,他腿脚踉跄、一路跌跌撞撞。

直到成博到了那人近前,那人依然在崖边,身躯与那崖顶上凌厉的风对抗着。

成博跪在那人背后,只听到成博在喊那人父亲。

那人转过身,是个中年人,星眉剑目、面容刚毅而沧桑。

父亲我不想练了,我看不到希望。

中年人脸色铁青,他死死的盯着瘫成烂泥的成博。他口中呵斥着什么,成博耳中什么也听不见,他大脑嗡嗡作响。

中年人问他是不是喝了酒,成博记得自己说是,然后中年人看起来很愤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成博哭了,他说:我不可能像你那样,我做不到,我不要成为另一个你,我也也成不了你......

中年人开始骂他,痛心疾首的骂他不争气,没有男儿傲骨。

成博心里很难受,但是他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便觉得他更加难过吧。

后来,中年人走了,他狠狠的一甩衣袖,背影缩小在走向山崖的小路。

月光从那背影的空隙里钻出来,成博觉得四周很空,山崖上晚风凛冽,吹的他头疼。

剑芒在远处亮起,有人在打斗。成博隐隐约约的看到两道小小的影子在飘忽、相互纠缠在一起。

成博搀着石头向崖下赶去,将近的时候脚下踢到一块该死的石头,他猛地摔了出去,膝盖和手掌巨痛,他身体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力量,他很近了,远处的身影突然分开了。

高大的身影掉落,消失在成博的眼前。

成博向前爬,双手抓紧坚硬的泥里,空洞洞的黑色悬崖孤零零的,他手中湿漉漉的,当他抬起手,他看到黏在他手里的是鲜红的血液,还有余温。

第二天。当成博在悬崖下看到中年人的尸体时候,他无声无息的跪在那里,中年人的尸体躺在海棠花中,天空一群飞鸟嘶鸣的略过。

中年人被人抬走,他曾躺下的地方一片染了血的海棠花比别处更加娇艳。

父亲是怎么死的呢?他看到一道贯穿心脏的伤口,那是利剑的贯穿伤,一剑毙命。

成博无法让自己流出一滴眼泪,内心生出一阵阵绞痛,仿佛一把利剑在他心脏使命的旋转,他突然觉得父亲死前一定是这种痛苦吧。心越来越痛,痛的他满头大汗。

最后他睁开了眼睛,他感受着脑门和后背的大汗,成博知道自己又是做噩梦了。

他从床上起来,穿好鞋子走出了房门,夜已经深了,外面的灯光不怎么亮。

出了房门便是厅堂,厅堂的正中间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中年男人正襟危坐,剑眉星目,神采奕奕。寂静无声的偌大厅堂,成博在看他,他也在看成博,噩梦仿佛如潮水席卷而来。

“父亲......”成博不自觉喊出了声。

成博狼狈的逃离了那个地方,转眼却已到了庭院。漫步在庭院,这里寂寥无人;他又穿过走廊来到花园,花园也一样,没有人的踪影,只有假山、垂柳和荷花池,荷花池里也见不到鱼的踪迹。

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圣堂门前。

圣堂是个城主府里最神圣的地方,透过门缝的窗纸,圣堂里灯火通明,一排排蜡烛在燃烧着,烛烟的味道飘散出来。

成博推开大门,大门轻飘飘的开了,这里没有想象中那样戒严,甚至连大门都没有上锁。映入眼帘的是一列列牌位,香烛味道浓重。

成博盯着最前面的灵位看的出神,那是他父亲的牌位,成煜祺之灵位。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敲击声,一个长须白眉的老人出现在成博身后,他手里拄着的拐杖不小心碰到了门槛。

“三太爷。”成博恭敬的称呼老人。

老人眉眼被皱纹挤在了一块,他的头发、眉毛和胡须都已经是白色。老人拄着拐杖并不进门,他用那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臭小子,你来这里又看小猴子呀?”

成博无声笑了笑,老人是慈祥而睿智的。小猴子这个叫法是老人叫成博父亲成煜祺的小名。老人今年一百零九岁,他是父亲的爷爷那辈的、家族排行老三。

成博看到老人后心里不安的思绪消减了不少。他对这个老人有莫名的亲近感,三太爷看着他的爷爷长大,看着他的父亲长大,也看着他自己长大。

“三太爷还没休息?”从成博还未出生,三太爷就一直守着圣堂,饮食起居都在圣堂,圣堂前部分是成家家族先人牌位,后部分是典藏室,那里有非常多的藏书,从成博记事起三太爷就终日在圣堂后面的典藏室翻翻这个看看那个。

“老人家觉少。”三太爷的声音嘶哑。

“三太爷和我小时候一样。”成博说。

老人拄着拐杖,迈过门槛,成博前去搀扶。

“小博,看你心绪不宁是有什么事吗?”老人具有一双看透人的眼睛。

成博很敬重这个睿智的老人,回答道:“我做梦看到了父亲,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三太爷是个拂去尘世灰土之人,他从未与家族命运牵绊,自由一生、无拘无束。三十年前他那一辈的人中只留下了他一人,兄弟姐妹都已尘归尘土归土、最熟悉的人均与世长辞。从那时候起他开始接任兄长的末班,守在圣堂。

搀扶老人进入后面的藏书室,成博看到案台上的《庄子》的书打开。成博看的仔细,书上有句话让他出神。

臣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

老人在藤椅里坐下,灯罩里的火光映在案台面。他说,

“这本书看了好几遍,先圣的警世之作能传百世而不衰,非高人一等之思想,而是超前于先人之思,后世可鉴。所以万人皆敬仰。”

看到成博迷惑的样子他和蔼的笑了笑。

“《庄子说剑》里也没有答案,你可慢慢看,不要急。想不明白的就不去想。”老人轻轻合上案台上看了一半的古籍,粗糙的双手摩挲着它的封面。

成博从老人手里接过书籍,不禁问出自己疑惑多年的问题。

“三太爷,你这一生为何从不习成家武学呢?一生研习诗词歌赋、书法古籍,诸子百家之道理,唯有一生狂放不羁、浪荡自在,却逍遥无所依,学子无所用。这又为了什么?”

成博作为晚辈,带有批判般的问话其实很是无礼,但老人好像丝毫不在意。

老人说:“世人皆知有用之用,莫知无用之用。”

“呵呵,幼年时候,众人皆夸赞我比别人聪慧,后来我忤逆家族不学武艺、终日虚度,流连山川碧水。他们都说我没有追求,不知上进,吃不得苦,荒废此生。我没有如兄弟姐们一样专心致志习成家武学、也没有为家族努力做好一件事。似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喜欢无所事事、没有一件事值得我穷尽生命来完成,我便逍遥来逍遥去。”

“他们在乎的事总是很重要,家族的延续、命运的守护。总是那么伟大,我就不同,我不去管什么家族,什么命运,我就是要活的洒脱,没有桎梏的活着。”

成博陷入沉思。

“所以我活的最久,他们都先我埋土里去了。”

老人发出古怪的笑声。

成博知道他这个三太爷和他所认知的所有长辈都不一样,他的思想和行为都脱离现实、偏离正经的准则。

“孩子,但是三十年前我终于明白的一件事,等我明白过来时候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老人声音突然低沉下来。

“所有人都死了,我还活着。我自由了大半生,临了却看着所有人慢慢离我而去,我突然意识到我需要在替这个生我育我的大家庭留下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或者说一些在曾经我的眼中庸俗的事。”

“所以,你三十年前接替了守圣堂的这件事?”

“没错,毕竟他们都死了呀,只剩下我了……人越老,很多思想就会回到以前,时间让世间变得空荡无所依了。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

“我用前半生走出去,终究要用半生回家。”

成博离开时,天上繁星点点,屋檐的灯依旧十年如一日的照亮门庭。

成博是被老人赶走的,嫌弃他打扰自己休息了。离去时,成博的怀里揣着那本《庄子》。

*****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

往生有轮回,寻觅终点便是原点,世事有两面、世界亦两面;

生即死、死即生;

不生则不灭、不灭即不生。

......

风择路最后一个被拖上岸,当他睁开眼睛时,天空是一片湛蓝,没有任何杂色。时雨用手在他的脸上捏出各种形状。

他们所在是一处河滩,脚下是光滑圆润的鹅软石。

风择路看时雨和自己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在他们前面,韩水和风无疾安静的站在不远处,高大的背影也是湿漉漉的。

在他们的右侧几步之外凌虚子照顾着江北,江北的大腿被什么东西划伤了,长时间在水里将伤口泡得发肿,至今仍在昏迷中。

风择路这才真实感到自己确实还活着。他回想起他们是随着小船从瀑布掉落,世界颠倒,天旋地转,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最后被水包裹住,没有疼痛,只是窒息感很强烈……而后他看到有道亮光在头顶,他拼命向光游去,用尽全力也没有摸到那束光,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原以为必死的局竟然奇迹般的扭转了。

生门,他们找到了生门,在坠落前凌虚子最后那句话其实已经解释了一切。生门,向死而生就是生门。

风择路被时雨扶起来时,风择路看到的是距离他们不远的开阔地带,无以计数的军队骑着高头大马,他们穿着奇怪的、制式古朴的盔甲,手里持着整齐划一的长矛,士兵的脸上还有马的面部都覆盖着一层铁质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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