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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想再看祁幸之最后一眼,纵然身死道消、永不得转世也没关系。

沈慕庭拼了命地挣扎,无惧那隐形束缚在他的魂体上面留下一道道深刻的伤痕,中途甚至疼晕过去两次。

直到最后勉强撕扯开几个口子时,外面的世界已过去许多天。

沈慕庭伤痕累累,刚跪起身就‘扑通’一下摔回原处,看得男鬼一阵不忍,龇牙咧嘴地乱喊:

‘哎哎哎!我说兄弟你别逞能了,好好躺着也不用遭罪是不是?’

男鬼阻止不了他的自毁行径,但稍微搀扶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真服叻!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冲动的鬼!’

沈慕庭摇摇头,没再解释更多。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眼下这点小疼又算得了什么?

他咳嗽几声,嗓音喑哑道:‘谢谢你扶我,我待在这也给你添麻烦了。’

‘嗨呀!不用客气!’

在男鬼的支撑下,沈慕庭勉强挪到‘窗户’那边,比龟速要慢得多。

他如今连飘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魂体也变得越来越浅淡,指不定何时就会消散。

沈慕庭很想当面和祁幸之道别,可惜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出去的机会,就算出去了,祁幸之也不一定能看得见他。

‘兄弟啊,在你昏迷期间,你朋友他……你是叫沈慕庭对吗?他前几天疯了一样,一直在叫你,还哭得特别伤心。’

男鬼一边说,一边叹气,‘但是后来没再喊了,他经常不在家里,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听得沈慕庭的心都在滴血,干哑应声,‘嗯,明白了……谢谢。’

‘不用谢,你太礼貌啦!’

男鬼姿态随意地摆摆手。

光是挣脱枷锁就消耗了大量时间,沈慕庭许久未见祁幸之,相当急切地往外看去,好在没费多少功夫就寻见心上人的身影。

祁幸之站在距离相框不远的地方,沈慕庭几近于痴迷地望着,舍不得挪开视线半分。

尚未来得及高兴,他忽然注意到祁家父母站在祁幸之边上,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却没办法解释出具体的缘由。

祁幸之曾经表示父母很开明,一般不会到出租房这里来,更不会干涉他的私人生活。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在下一瞬,沈慕庭听见了男孩的厉声质问,音量着实不小,带着自嘲:

‘你们的意思是,他骗我?‘一起考同一所大学’的约定也是假的,原来只有我这个蠢货当真了?是吗?是这样吗?’

‘不是,没骗!’

沈慕庭下意识地回答。

然而不管他念上多少遍、喊得再大声,也传不到祁幸之的耳朵里。

沈慕庭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男孩从母亲那里接过手机,划出一张登机牌的照片,还有一张他和堂姐沈慕瑶的合影。

他们戴着墨镜,一同对镜头比‘耶’,而祁幸之从未见过沈慕瑶,会把他们误解成什么关系不必再多说了。

‘……’

不祥的预感成为现实。

沈慕庭脑子乱得很,不断去拍‘窗户’,那层看不见的结界却纹丝不动。

他听得见祁幸之平静而绝望的声音,将‘辍学后独居’的决定告知父母。

‘不要!不要放弃读书!你不是跟我说想去读汉语言文学专业吗……’

沈慕庭气急攻心,也替祁幸之感到难过,魂体上的伤痕泛起绵延的痛感。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头疼欲裂,紧接着眼前一黑,向下栽倒。

‘我靠!兄弟你没事吧!’

沈慕庭跌落在地,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隐隐听见男鬼惊恐的呼喊:

‘我的妈呀,我的房子咋摇晃得如此厉害!是不是快要塌了啊啊啊救命——’

沈慕庭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更看不见喜欢的男孩跪在地上,正抱着相框流泪,口中念叨他的名字。

‘沈慕庭……沈慕庭!’

祁幸之低头盯着合照看了好久,直到眼泪模糊视野,这才咬牙拧开荧光笔,一点点涂掉沈慕庭的正脸。

这操作并不算困难。

按常理而言,五秒钟就足够了,可祁幸之花费十来分钟才完成,攥着笔的手仍在不断颤抖。

目光牢牢锁定在心上人的身上,哪怕沈慕庭的面庞被遮住,可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来。

早已镌刻在心底。

‘……’

祁幸之紧抿薄唇,差点习惯性地伸手抹去荧光笔的痕迹,悬于半空僵持半晌,到底还是忍住了。

坚决不能擦。

祁幸之垂手触碰照片中少年的脖颈,轻轻点在那微凸的喉结上,想起自己曾以开玩笑的口吻问:

‘我能摸一下吗?’

沈慕庭偏头回看他,眼神里满是疑惑与惊诧,却没有半分犹豫,一仰头,将修长的颈项展露在祁幸之的眼前。

‘……可以。’

说话的时候,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更添几分难言的诱|惑,看得祁幸之心头一阵发痒,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亲上去。

当然了,他不敢。

最后祁幸之仅仅是伸出手指抚弄两下沈慕庭的喉结,似是被对方的皮肤烫到一般,着急忙慌地收回手。

‘哈哈,跟我的差不多嘛……’

祁幸之尴尬地乱扯话题,几乎是胡言乱语的地步,‘要不然你也摸摸我的?’

沈慕庭深深地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看向校内的小卖部,‘不用了,我有点渴,去买水。’

‘口渴?’祁幸之不明所以道,‘你不是刚喝完一瓶水吗?’

沈慕庭轻叹一声,欲言又止,无奈地转身就走,背影乍一看还挺潇洒。

当初十七岁的祁幸之没能察觉到不对劲之处,而如今十八岁的祁幸之恍然大悟——他们对于彼此的渴望是一样的。

‘你说,我的反应是不是太迟钝了?我那会儿要是再勇敢一点点的话,沈慕庭,你还会出国吗?’

祁幸之自言自语道。

这一回,终于不需要急匆匆地撤离,甚至可以肆无忌惮地触摸,反正这客厅只剩下他一个人,也不会被别人看见。

指尖逐渐向下,划过沈慕庭胸前的校牌,再到少年的衣摆处,祁幸之轻抚着相框的边缘,如同在触摸多年未见的爱人。

即使刚刚得知自己‘被人背叛’的事情,祁幸之依然舍不得剪掉沈慕庭的头像,毕竟用剪刀太不吉利了。

‘沈慕庭,我还是很喜欢你,我确信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除你以外的人,但是……世事无常,就当我们从没遇见过吧。’

祁幸之狠狠抹掉自眼角滑落的泪水,双目赤红,每说出一个字就像是往心口划一刀。

跪坐在地上太长时间,他两腿发麻,蚂蚁啃噬般的痒意令人难以忍受。

祁幸之颤着手将相框挂回原处,又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疼痛感稍微使他清醒几分,强行压下回头看的欲|望。

他回到房间,翻出两本相簿,里面装满了沈慕庭的单人照,作为‘摄影作品’的风景照寥寥无几。

祁幸之连相册带相机一起放到书架的最高层,还搬来数十本大部头小说挡在外围,如非必要,不会再取出来看第二次了。

他必须把沈慕庭剥离出生活。

男鬼按照买房时的约定,将沈慕庭这位‘房客’安排到角落中歇息,没什么事也不会去惊扰他。

每过去一天,处于昏迷状态下的沈慕庭就会忘记一点点与祁幸之有关的事情,由浅及深。

最初是清除他们之间的羁绊,再到后来,祁幸之不再是沈慕庭的‘同学’,包括待在鲤城三中时的所有经历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沈慕庭昏睡整整两年。

这也就意味着,将他生命中的‘祁幸之’彻底剔除掉,需要耗费七百多天的时间。

2220年的十月份,忘却前尘的沈慕庭睁开眼睛,茫然看向‘屋子’里的男鬼。

‘这是哪儿?’

男鬼秉持着‘不该说的坚决不说’的原则,言简意赅道,‘我家。’

沈慕庭又抛出两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在你家?你是谁?’

这次,男鬼围着他飘了一圈,答非所问感叹,‘哎,你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沈慕庭怀疑这家伙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可惜他眼下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信息不对等,恐怕问不出别的东西。

男鬼倒是主动透露出了一个情报,‘兄弟,你在我家沉睡了两年,别问我原因,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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