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亡（1 / 2）
晴涯又见到一对来借钱的夫妻，而小春和她的爷爷什么也没问，就借出了钱。
这对夫妻立马感恩戴德的说了一大堆好话。
“谢谢，谢谢。你们真是好人啊，好人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离开小春家后，他们的脸上的喜色难以扼制。
不过，女人的脸上还是有一分忧色。
她向身旁的男人问：“我说，我们向他们家借了多少钱了？”
“放心。”男人说：“他们人很好，不会来催还钱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们家也没什么钱，我们又借了这么多钱，他们怎么办？”
“没事的。”男人笑了笑，“他们很善良，所以等他们真的到了需要帮助的时候，大家也一定会去帮助他们的，不用我们担心。”
“说的也是啊，毕竟他们很善良嘛。”女人也安心了下来。
晴涯只是默默的听着，从他们身旁走过。他早就已经看厌了这样永无止境的来这里寻求帮助的人。
回到小春家，晴涯将卖剩的花放在了门口，又把卖花得的钱放进了屋里的小箱子。
“晴涯。”坐在院子里的爷爷对晴涯招了招手，“过来陪我坐会儿。”
晴涯点头，拉过凳子坐在了爷爷的旁边。
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同默默的望着远处的夕阳。
太阳悄然西沉，天边的余晖渐渐消散。放眼望去，一片寂静笼罩着这个世界。
落日的余辉映照在空气中弥漫的灰尘之上，那微小的颗粒在静谧的光里徘徊。
远处的树林也被染成了血红色，它们低垂的枝叶如同失魂落魄的人们一般。
晴涯知道，夕阳即将在天边彻底消逝，让与日花凋落的夜晚将会来临，而他只能看着这一切。
不断下沉的太阳，已经不刺眼了。
因为太阳即将要离开了，所以它也变得温柔了吗？晴涯不禁这么想。
远处，孩童们的打闹声逐渐逼近。
他们从小春家门前奔过，发出嬉笑的童声。
“站住！我要杀了你！”
“来呀！白痴，我才不怕死！”
待他们跑远后，晴涯突然问道：
“……他们为什么不怕死？”
而回答他的，是坐在他旁边的爷爷。
“因为他们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的死亡。”他说：“许多人都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的死亡，只是知晓，见过别人的死亡，所以才能轻言死亡。”
而后，爷爷又问：
“晴涯，你害怕死吗？”
“我不知道。”晴涯回答。
晴涯不知道，他在思考自己的死亡时所感受到的那股恶心的感觉，到底算不算害怕。
爷爷温柔的笑了笑，说：“我以前也是很害怕死的，想着自己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怕得连饭都吃不下。后来活得久了，就不怎么怕了。”
“活得久了就不怕了吗？”晴涯问。
“不一定，我只是见过太多人的死亡了，知道了许多事，也想通了许多事，对自己的死没那么在意了而已。”
爷爷望向了远方的夕阳。
“构成我们的一切，与天地间的一草一木本质上是相同的，可以说，我们就是因天地而生。那么，我们既然生于天地间，就无需畏惧消散于天地。死亡也不是消散，而是回归，回归到最初罢了。
你看，那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太阳，在遥远的以后，也终会熄灭。世间一切终将走向终点，没有什么东西能永远的存在，唯死亡永恒，这就是永恒的真理。
既然一切都将死亡，我对于自己的死亡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了。而且啊，永远的活着也不一定是好事，当你某一天开始渴求寂静之后，应该就能懂了吧。”
说着，爷爷缓了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对他来说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他握起晴涯的手，温柔的笑着。
“晴涯，不用太害怕死亡，我们要做的，就是幸福的活好每一天，然后等待既定之死的到来。”
“嗯，我明白……”
晴涯本想像平时那样点头，可是，他注意到，爷爷看着自己那干枯的手握着晴涯那细嫩的手，眼中闪烁着光彩。
晴涯看着爷爷眼中的光彩，明白了一件事。
果然，爷爷还是在畏惧着死亡。
爷爷看着晴涯细嫩的手，应该是回忆起了，即将凋零的他也曾拥有过的青春年华吧。
他在怀念着自己再也回不去的生活。在孤独与无助中，他只能怀念。
谁都会衰老，无论是晴涯，还是小春。
稚嫩，幼弱，充满生命力的他们，总有一天会枯竭，衰老，再也回不到此刻，只能走向死亡。
晴涯的思考变得模糊。
该如何是好？
……
次日，小春的爷爷死了。
他似乎是想起身喝水，然后倒在了去喝水的路上。
等到晴涯和小春回来看到趴在地上的爷爷时，他已经死了。
小春为了给爷爷举行葬礼，去找了很多他们以前帮助过的人帮忙。
那些人都是立马表示这事他们一定全力相助。
而那些小春没有去找的人，则是默不作声的看着。
这是晴涯第二次参加葬礼，与第一次没什么不同。
小春只是默默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什么也没有说。
等到给她爷爷的墓封土的那一天，她也依旧什么也没说，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晴涯，把衣服脱下来，我等下拿去洗。”
她就如同往常一样，对晴涯说着每一天都会说的话，没有任何改变。
即便在她爷爷葬礼的那几天，她也是一丝不苟的打理着花田，卖花，同时忙着葬礼的事，一直到深夜都还没有睡下。
晴涯想起了在葬礼上听到的那些人说的话。
自己的爷爷去世了一点也不悲伤，还忙着赚钱……果然，她的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啊。
“你不悲伤吗？”晴涯问。
“不悲伤啊。”她依旧温柔的笑着。
“因为人都是会死的吗？”晴涯又问。
“……不止如此。”她说：“我们的身体，与天地的其他东西是相同的，唯一的差异在于，我们拥有着心灵。”
“心灵？”
“嗯，能够感受万物的心灵。心灵并非物质，这就是我们区别于世间万物的原因。为何我们会拥有着心灵，又为何最后会失去心灵，这其中一定有着深意。我想那深意，一定是让我们在拥有着心灵的期间追求幸福。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什么是幸福，我们却都能感受到幸福，我想这应当就是此世真理给予我们生命的原因。
而天地又会收回我们生命的原因，是因为无限的时间会让幸福失去其价值，当幸福不再幸福，活着或许就与死亡无异。在有限的时间里，哪怕再悲伤，我们也必须去追求幸福。
爷爷的一生，肯定是幸福的一生，没有遗憾，所以我也无需悲伤，而是应当像他一样，去过幸福的一生才对。而且，死亡并不是他的终点，他的心灵延续了下来，延续到了我这里。心灵会超脱物质与死亡，成为永恒。”
“……我不太明白。”晴涯摇了摇头，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不明白。
小春抚摸着晴涯的头，温柔的问道：
“晴涯，你害怕死吗？”
“我不知道。”晴涯的回答依旧。
“人死之后肉体会腐烂。”她说：“腐烂的人很丑陋，但是，腐烂的肉体又会滋养土地，使其能够诞生出无数美丽的事物。丑陋而又美丽，这就是死。而且，肉体并非消失，而是化为天地的一部分，终有一日又会重新化为新的人。这就是肉体的永恒。”
“死亡并不是失去一切，而是拥抱了永恒。所以，你无需害怕，死亡并不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