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首先就是辛女。

屋中并排放了两张小榻,其中一张上面躺着的人正是辛女。她此刻头发散乱,衣衫破损,满脸血污,面上一片苍白,气色极差,模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另一人则是紫蝎,他躺在另一张小榻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样子看起来与辛女别无二致,都是满身血迹,遍体鳞伤。

最后一人就有意思了,不是别人,正是白玉京。

他身桌一袭粗布麻衣,正忙前忙后,帮辛女擦拭面上的污渍,清理伤口,看起来倒也算轻手轻脚,动作温和。

我在心里咦了一声。没想到他逃出我的手掌心之后,居然没有立刻折回天尽之巅,而是回到了自己的老巢。

呵呵,看来这是天意了。他若回到天尽之巅,被千军万马庇护着,我一时半会还真拿他没办法,可这幽谷……只要定女不在,要拿下他还不是手到擒来任我宰割?

不过辛女现在的情况不太妙,急需医治,而我的医术又比较一般,如今有个现成的帮手,我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于是我没立即动手,等白玉京先把辛女安顿好,到时候再慢慢收拾他,还有那个紫蝎,也不能放过。

我这般想着,所以暂时按兵不动,静候白玉京忙活,这一候就是一个时辰。白玉京处理好辛女,接着又去拾掇紫蝎,这下他的动作就没那么轻手轻脚了,十分粗暴,三下五除二将他随意擦了一遍,清洗上药包扎,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别说一个时辰来,一炷香没到就已经收拾妥当,简直神速,我看得瞠目结舌。

再看此时的辛女,被白玉京一通改造之后,气色恢复了不少,肌肤红润,呼吸均匀,脸颊还带着笑容,仿佛正做着什么美梦。我终于放心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白玉京,寒了起来。

既然辛女已经无恙,那么他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想起之前他竟抓了林臻臻来威胁我,没有成功,他竟又去威胁夜忘川,害得我虚惊一场,不将他折磨一顿实在对不住他那翻杰作。

没有再浪费时间,我大喝一声,显现身形,一跃入屋,当头一掌劈了下去。

“拿命来!”

白玉京正在洗帕子,听到我的声音,猛然抬头,在看清我的那一瞬,一脸愕然。

我出手太快,他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就结结实实吃了我一掌。这一掌我用了不少力气,说什么也要让他筋断骨折,就听咔咔几声,白玉京前胸凹了下去,肋骨顿时断了几根,整个人向后抛去,撞破茅棚的木墙,摔在那方,一边抽搐一边狂喷鲜血。

我慢慢挨了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一脸冷笑,寻思着到底是先好好炮制他几天再杀呢,还是给他个痛快。

扪心自问,要是当场就送他归西实在不够解恨,可一想到之前在天尽之巅密道中时,我也是想让他吃尽苦头,所以才没立即把他杀了,以致于酿出后面这一大堆破事。所以为免夜长梦多,我打算现在就弄死算了。

“便宜你了。”

我弯腰一把掐住他脖子,正要使劲结果了他,他却挣扎着大喊一声:“且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奇心作祟,我使到一半的力气又收了回来,挑眉:“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他面上全是痛苦的表情,原本俊美的模样此刻已是扭曲得不成样子:“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何以……何以要我性命……就算要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素不相识?

这话说的真的是稀奇,我有点纳闷:“你不是早就猜到我是李狂欢派来的吗,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这是逗我玩呢?”

“李狂欢……”他喃喃了一声,不知为何,面上的痛苦表情居然消失了,被一种奇怪的神情取代,是我看不懂的神情。

他哑着嗓子道:“你若非杀我不可,我也任凭处置,只是希望姑娘在我死之前,让我再见李狂欢一面……”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还想见李狂欢作甚?再坑她一次?”我冷笑:“虽然说她是蠢了点,被你整了一回,但你别以为她真蠢到无可救药,能被你坑一次,绝不能再让你坑第二……”我本想说绝不可能再被他吭第二次,但猛然想起前不久才被他坑过第二次,于是立即改口:“第三次!”

白玉京此刻痛苦难当,没力气去纠结这些,只道:“我向你保证,我绝无害她之……之意……”

这话听起来就奇怪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有问题,只道:“没有害她之意?你害得她还不够惨?”

他不死心的道:“你若不让他见我……那也罢了,你给我半柱香时间,让我修书一封,你将我的信带去给她看……我现在这幅模样,也逃不走……你且放心,咳咳。”

我的好奇心更重了,非常想知道他会给我写些什么东西,于是点头:“好,那就再让你多活半柱香。”

用定身术封住他身上所有穴道,让他无法逃跑,我转身去茅棚里取了笔墨回来,往他跟前一丢。

“赶紧写,写完你就可以上路了,别想磨磨蹭蹭的拖延时间。我就给你半刻钟,要是半刻钟还没写好,我亲自送你一程。”

白玉京此时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只得忍着剧痛拿起笔来,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动作,他已痛得龇牙咧嘴,见我不耐烦的瞪眼,立马在纸上落笔。

没有用半刻钟那么久,他便已龙飞凤舞在纸上写来一大片痕迹,随即将信叠好,递给我:“有劳姑娘替我将信捎给李狂欢,请她务必打开看看。”说着将笔一丢,闭上眼睛等死。

我此时却不是特别想杀他了,抬手将他敲晕,随即将那信慢慢摊开来读。

“我倒要看看,你能写些什么东西。”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待将里面所有内容都看完之后,我似泥塑木雕一样彻底呆在当场,犹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呆来半天,我忍不住喃喃自语:“不,这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我觉得这个可能很大,于是重新将那页纸翻过来看了一遍,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语句,还是一模一样的内容,颠覆了我此前所有认知。

我不能接受这是事实,打算亲口再质问一遍白玉京,于是将他身上术法解除,并从旁边井中打了一桶水上来,往他脸上一泼。

白玉京悠悠醒转。由于昏迷中感受不到任何痛楚,所以他方才一直安安静静,这时醒过来,痛苦加倍,在那边大呼小叫,边叫边看我:“我这是还没死透吗……咦,姑娘你怎么还没走?”

我将那纸举了起来:“你是不是伤的太重头脑混乱了,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见信被拆开,一愣,连痛也忘记了:“这是我写给李狂欢的信,你为什么要偷看?”

“你别管那么多,我只问你,这些是不是你乱写的,想让我拿去骗你狂欢是吗?”我板起脸色,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你要是敢说半句虚言,我……”说到这里,我哑口无言,一时间没想到用什么办法能恐吓到他。

白玉京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绝无半句虚假。我一个将死之人,撒谎有什么用,你大可放心”

我强忍住内心的激动,佯装平静的道:“凭你一面之词,我无法相信,你告诉我定女此刻在何处,我亲自去问问她是真是假。”

白玉京皱了眉头:“我师尊她也只是不想看到大荒血流成河,虽然手段是有些过分,但本意是好的,你不要去找她麻烦,一切过错由我承担,李狂欢若要泄愤,尽管冲着我来。”

我哼了一声:“如果你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这笔账李狂欢绝不能善罢甘休。是,定女名声在外,人美心善,造福苍生。可是但她害了人,难道还要被害的人体谅她用心良苦不成?”

白玉京无言以对,底下了头。

话是这么说,但此事真伪依然存疑,我压制住心头的复杂情绪,没再和白玉京做口舌之争,将他抬进茅棚之中,给他重新接好肋骨。

由于我医术不佳,下手没拿捏好分寸,白玉京痛得整个人抽搐起来,昏迷过去,复又痛醒。我看那表情,简直和生不如死没多大差别,顿时只觉神清气爽,心头的恨消解了一些。

白玉京受不了了,开始大叫大嚷:“你故意的!”

我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白玉京摆脱我的折腾,自己封了胸前的穴道止痛,然后自己包扎上药,一套动作熟稔干练,没有任何不方便的地方。

我沉默的望着他良久,良久过后,才问:“这一切真的是定女作为,与你没半点关系?”

“当然不是。”他也是直勾勾的盯着我,面带愧色:“始作俑者依然是我,当初若非我与李狂欢结交,我师傅也不可能有动手脚的机会。”

“那……”踟蹰半晌,我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当初你硬要留在天尽之巅,当真并非包藏祸心,而是敬佩李狂欢的为人?与他一同征战北荒那段时日,你的一切所作所也为全是出自真心,并非作伪?”

“那当然。”白玉京不闪不避的回答我的问题,目光中写满坦然,虽然愧疚,却没半点心虚,言之凿凿的道:“我生平光明磊落,从不欺骗旁人的感情,也从未辜负过阿欢的信任。”

他口中那个阿欢唤醒了我心中那些往昔的回忆,都是与他相关的一片片,一幕幕。

当年,我因将他错认成定女,将他重伤,为了弥补这个过失,所以把他带回天尽之巅医治,医治好后,他说愿意留在九霄联盟为我效力。我因他是定女的弟子,更是北荒子民,心存怀疑,以为他有可能是别有居心,刻意保持距离,给他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副堂主之位,打发到半山腰炼丹去了。

后来我与人斗法受伤,他的一枚丹药令我瞬间恢复如初,这才又将他提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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