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碧水浮花4（2 / 2）
吴长史品味了一下口中的鸡舌香，压住了腹中的翻涌，而后道：“此话有理。想我当初见到刘甲时，因为他已经变得奇形怪状，不似人形，所以也并不觉得他是人呢。只是辛苦方士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后，李方士去了布置好的屋子，吴长史则带着府上的众人远离此屋。屋子门窗大开，里面缭绕的轻烟飘到了屋外，低低地浮在回廊上花瓣儿铺就的路上。李方士正摆了个姿势，准备起舞召美人蛇来，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男子压得低低的笑声。
李方士低声道：“苏绩，你别在留在这屋里啊，我不好施展。”
男子说：“那我去外面，你自己小心些。”
李方士“嗯”了一声。片刻后，估摸着那看不到的男子已经出去了，他胯骨前送，一手捻指向前，一手竖起二指放在唇前，开始跳舞。
楚王祭神舞。
先秦诸侯国之一的楚国，好巫蛊，重淫祀。这个“淫祀”的“淫”指的是过度。楚国的巫蛊祭祀兴盛，巫师众多，而楚王则是国内众多巫师之首。每逢国中大事，楚王焚香起舞，求神明降临为人指路。楚王所跳的舞就叫做楚王祭神舞。也就是说，焚香后跳楚王祭神舞，便能召来神明。
虽美人蛇不是神明，而是妖物，但是它却是想成为神明的。《入坛录》中记载，妖物都想成仙，而其中最想成仙的当是蛇妖。因为与蛇外形相似的龙是仙。正如凡人见自己与神仙外形相似，便想成仙一样。蛇妖见自己长长的的一条身形，与那神龙一般形状，于是也想成为神仙。所以，若是有人在这蛇妖出没之地焚香祭神，它一定会来，因为它觉得自己是神仙。
天早已黑了，屋内未点灯，屋外回廊两侧有几盏铜灯，有微风吹过，黄色的光摇曳不定，视线所及皆笼罩在轻烟之中，一切晦暗不明。
回廊上响起了重物拖地声，廊中铺着的花瓣应声被扫到廊下，有什么体型庞大之物沿着回廊上的飘着的轻烟来了。渐渐，在缭绕的烟雾间出现了一张美丽女子的面庞，轻施薄粉，红唇两瓣，乌发低髻。这美人脸的下方是一颗黑色的蛇头与水桶般粗大的蛇身，黑色的鳞片泛着黄光。美人露齿一笑，蛇进屋了。
见蛇妖进来了，李方士亦微微一笑。他忽然上身向前，面朝地，双臂缠绕，也往前伸。这是在向门内的蛇妖示意：此地跳舞的，是为你准备的祭品。然后，他直起身子，一手捻指，举向屋顶，另一手则伸向那蛇妖，邀请蛇妖与他共舞。
蛇头上的美人笑意盈盈，似是极高兴。粗壮的蛇身滑了过来，与李方士一起盘旋而舞。李方士转动得越来越快，那盘旋在他四周的蛇身也也随着旋转越收越紧，终于缠上了他的腰。高悬的美人面笑眯眯地盯着下方的李方士，人头下的蛇嘴大张，眼看就要吃祭品了。李方士却不慌不忙地从胸口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坛子。他仰面半下腰，将那坛口向上，高举过头顶，拍拍坛子底部，说了一句：“桃源仙乡，洞天福地”。
瞬间，美人的表情变了，由即将进食的喜悦变成了心醉神迷，仿佛凡人见到了天宫神殿。李方士将坛子往左移了移，那蛇头也随着坛子往左移了移；李方士又将坛子往右移了移，那蛇头也随着往右移了移。
看来是迷住它了，李方士想。他用一只手扯下了头上的义髻，往上举着，给那蛇怪。只要蛇怪吃了这假发里的羊脑，就是吃了他给的的饵食，就不得不钻入他的坛子，变成他的坛中物。
蛇头凑了下来，大张着嘴巴，眼看就要吞了义髻。就在这一刻，变故陡生。蛇妖突然将头朝上扬，整个身子从李方士身上松开，马上又立了起来，不停地左右晃动，就像是有人捏住了它的头，如同摇晃一根绳子一样的晃动它。随后，这蛇跌落在地，发出了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嘶鸣，蛇头上的美人脸也因为痛苦而皱成一团。整个蛇身似搏命般地在这间屋子里甩动，如同极粗的长鞭一般，带着海啸山崩的气势狠狠地击向屋中人。
这可糟了。屋子不大，蛇又堵在门口，窗户在另一侧。李方士勉强躲过了一击，但被尾风带到，几欲倒地。却有一无形之人双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整个人架了起来。这无形之人以双臂架着他，如闲庭信步般随意走了几步，竟然躲开了蛇尾的攻击，平安地出了屋子。
他松了口气，示意那人放开。这人却又将他架高了些，往门口一侧疾行数步，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屋子垮了一半，那蛇冲了出来，沿着回廊窜走了。
李方士忙道：“不好”，当即从那人怀里挣脱出来，追着那发狂的美人蛇而去。
他提着裙子一路狂奔，跟着蛇妖到了一处门窗紧闭的屋前。屋外守着十数个手持长枪的士兵。乍见这巨大的妖物，惊骇之下，他们纷纷举枪刺向蛇妖，可只需几个甩尾，蛇妖便把他们都打飞了出去。屋外无人干扰，蛇妖接连几个猛冲，用身体将屋门撞碎，随即爬了进去。屋内传来一阵惊呼。
李方士跟着蛇妖冲入屋子，只见数个士兵正持刀枪与那蛇妖对峙。蛇妖高高立起上半截蛇身，蛇头直对着士兵后方，抱着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的吴长史。悬在半空中的蛇头突然后仰，李方士心知这是蛇妖要俯身去叼人了。他忙将左手二指并拢，放在唇前，念道：“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而后朝着蛇妖吐出数个巴掌大的光球。光球没入蛇身，黑色蛇体全身僵直，蛇头上的美人面大张着嘴巴，一幅因痛苦而大叫的样子，却并未发出半点儿声息。暂时制住了妖物，李方士冲着屋里人大叫：“还不赶快出去！”
士兵们回过神来，护着吴长史和小女孩出去了。待逃到屋子对面的回廊时，吴长史看了一眼屋子，蛇妖仍在屋内，它黑色的身躯上遍布银色锁链。接着屋外人又听到“咚”的一声，却是那蛇头与身子分开，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