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间乐(五)(2 / 2)

  教官。老师。

  ……导师。

  云居博三被酒意箍成了个蘑菇,额角一跳一跳的,整个头涨成几倍大,像要带着自己升空;然而身体却发着紧,感觉像被什么东西缠着,圈圈绕紧,固着在原地。

  人终究无法逃脱现实的引力。

  “当然了,”他压着酒气轻轻应了一声,抱着膝盖无所谓地左右摇摇,“根本没必要对导师说实话啊。敷衍过去就好了……不管什么事。无论任何事。敷衍过去就好。”

  导师才不会理解学生呢。导师不会理解任何人。比起教师,研究生的导师更像是领导。你要为他的课题项目服务,为他的升职加薪铺路,否则就是一无是处。用画饼取代传道,用自学取代授业,用反问取代解惑——为什么要问我呢?连这都不会做,还招你干什么?

  那有什么办法呢。头顶似乎有个导师在说话:我的野心很大,你忍一下吧。

  他是喝得昏了头,才把日语里的“教官”和“导师”混在了一起;不过就算是等到他清醒时再问,答案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他已经不再信任师长。比起如实认真说明情况,他更想赶紧敷衍放到一旁:比起真实,他更看重省事。

  这是人生智慧,比起赌教官是否值得信任,不如一开始就做个圆滑的成年人。正该如此。云居博三早给自己找好了遁词。

  但降谷零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这样是不对的,”他几乎是咬着牙说:“这样是不对的。我们都是警察预备役,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现在在外遇到案件,当然应该从现在开始就如实向上级反映情况……哪怕会受到批评也该是这样。油嘴滑舌、敷衍塞则,这是警察该做的么?”

  也许没有喝酒的话,云居博三便不会选择追答,只是由着主角的说法来,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随波逐流至此,他实在不是一个会为自己的信念争论的人,更何况那哪配称作信念,不过就是摆烂。

  但他喝了酒。酒是燃料,是有机物,是粮□□,能点出庸朽泥胎胸中的那几分火性。他被这可燃物泡透了,终于肯让积压的愤怒烧起来。

  “出现问题,为此挨批,确实合理。”虽然降谷站得笔直,但云居博三却仍像是烂在地上。他悲哀地摇了摇头:“可是问题又不是我造成的。为什么要接受为此而来的批评呢?”

  降谷的眉头越皱越紧,而他毫无察觉,还自以为说出了什么名言警句,伸手去接不知何时起飘落的小雨。

  ……然后被降谷拉着手腕提了起来。

  “我说停停,别这么大火气。”萩原赶紧站过来分开这两人,但脸上殊无笑意,“我知道云居同学的‘深意’。不过就是人不知道哪块云彩会落雨、哪位领导不讲理,讲话小心些别留下把柄总归没问题——是这样的话吧?”

  他没有停顿地讲了下去,大概是不想听到这位生物博士(未毕业)发出赞同的声音:那未免有些恶心。

  萩原的声音是难得的郑重:“云居同学。研二酱并不喜欢讲一些大道理,但你要记得,冷雨是倒插的剑,警察却该是正立的人。这绝对不是上纲上线,如果你能为了怕惹上麻烦就放弃职业原则,早晚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小阵平那天课上说的话你大概完全没去听,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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