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3(2 / 2)

驯服,但缺乏坦诚。

从陈德民接手诊治的第一天起,姜晏晏就是这样的态度。

个中原因或许跟医生本人的沟通能力不无关系,陈德民也曾做过类似反思,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并非主因。令姜晏晏持有同等态度对待的并非他一人,体检中心上上下下所有医护人员,连同姜晏晏身后寸步不离跟随的保镖一起,仅在陈德民的目视范围内,就有这么多不同的人一并被姜晏晏以同一种配合却沉默的态度无声疏离。

这让他最终联想到他们背后的雇主,那大约是他们这些人唯一的共通之处。

过了一会儿陈德民才问道:“最近睡眠质量怎么样?”

“还好。”

“有没有经常做噩梦?”

“没有。”

陈德民看向姜晏晏眼底的淡淡青色,没有再问下去。之后他拉开抽屉,拿出来一本表格。

“这是一份心理测验量表,比较长,可能会有点花时间。但是不难,依照实际情况如实填写就好。”陈德民拿过笔,尽量把话说得温和,“填完之后这次的体检就结束了,可以吗?”

当天稍晚时候,陈德民与虞氏现任掌权人有一次约见。陈德民提前一刻钟到达了约定地点。

一年多的工作磨合令他逐渐摸清了这位雇主的约见规律,虞珩基本不会给他安排额外工作,但在姜晏晏每次体检结束的当日,一般会要求他尽快作出口头及书面双份汇报。如果遇上虞珩出差在外,则会要求视频通话,厚厚一沓体检结果的文件被他在异地打印出来逐页翻阅,寻常人面对那些晦涩的医学语言大约难懂其一,但虞珩显然不在其列,他应该是受过专业的医学训练,以至于每一项检测指标都能直言其临床意义,且往往有出其不意的细节问询,需要陈德民集中心神去应对。

在足够优渥的薪酬,完全自主支配的休息时间,以及绝对自信的专业素养面前,陈德民对于雇主偶尔的质询行为没有太大异议。大约一年半前他接受并通过了一场严苛的面试,之后签下雇佣和保密协议,成为虞家主家四人的私人医生。但随即陈德民便发现这一工作比想象中要清闲得多:虞锋长居疗养院,自有一套监护系统,虞彦庭长居海外不见人影,虞珩则正值生命鼎盛期,每次体检报告都可以直接拿去当人类优秀自律模板,因此换言之,这份名义上需要兼顾到四个人的工作,实际上需要负责的对象只有姜晏晏一人。

由此也就不难猜测他被选聘为私人医生的真正原因。在陈德民过往十五年的从业生涯中,他在基因表达调控与人类疾病机制这一研究方向上取得的成就令业内瞩目,接手姜晏晏这样一位基因缺陷病患算得上对症。接诊之前他曾认真翻阅了姜晏晏历年所有病历与体检记录,在上一任主治医生琼斯的调养下姜晏晏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稳期,她活得与常人无异,而这已属难得,要知道姜晏晏每一个体细胞内每一处小小的基因突变都像是蝴蝶随时可能扇动的翅膀,稍有不慎便足以引发一场摧枯拉朽的海啸,因此琼斯对于姜晏晏的治疗虽更倾向于保守,却不可谓不尽力,相关基因修饰技术即便是在当下也尚未完全成熟,就算是交由陈德民来诊治,思路也不会比琼斯更激进多少。

但无论激进还是保守,姜晏晏能够维持正常生活的底色都是健康。陈德民低头看向那份被评定为良好的心理测验结果,念及一直以来姜晏晏的就诊状态,心下默然。

虞珩在约定时间的前一分钟到来。

陈德民没有太多寒暄语句,雇主落座之后他便递过体检报告直奔主题。每次姜晏晏的体检结果少则几十页,多达上百页,但虞珩每次都看得不紧不慢,陈德民也就逐渐培养出随他翻页动作逐一讲解的习惯,直到最后两页主治医生的总结评语:“……由于近期过高强度的负重行为,已经出现骨折二次损伤的情况,短时间内不建议再独立行走。”

陈德民略有停顿,继续说:“同时,考虑到病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建议尽快恢复其正常社交活动。”

虞珩终于从报告中抬起头来。

“我请教了几位心理学专业的医生朋友,可以确认姜小姐现正处于过度压抑与戒备的心理状态。长期的情绪抑制会促使体检数值进一步趋于异常,她需要正常的可供发泄情绪的渠道。”

陈德民在他的沉沉视线下几乎不能把话说完整:“考虑到家中长辈刚刚过世,在近期一段时间内,来自亲友的安慰更能缓和其紧绷情绪,同时结合过往病历记录,在虞老先生之外,姜小姐同您的弟弟虞彦庭最为亲近,毋庸置疑他是最适合陪伴宽解姜小姐的人选,不如……”

有一瞬间陈德民像是看到虞珩眼底骤起的霜冷,令他的陈述被迫中断。过往几次汇报中他都未曾见到虞珩如此反应,不及细思就听到虞珩开口:“不行。”

他的嗓音低冷,像是被陈德民的哪句话触及了底线:“已经有商秀秀被允许进到旧宅,姜晏晏不再需要其他任何人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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