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1(1 / 2)

姜晏晏从噩梦中惊醒时,天边刚亮起微光。

这里不同于莲江市,初冬的空气湿度低到可怜,醒来便觉得眼角干疼。三天前,姜晏晏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辗转来到这处陌生地,比起莲江市的繁华喧嚣,这里安静旷冷,令她一时难以适应。

她从莲江市跑得匆忙。虞家势大,眼线与监控更是遍布宅院前后,多年前那场过家家般无疾而终的离家出走已经让她领会过虞家安保系统的严密,更不要提这段时日以来,罔顾她意愿增加在身边,堪称寸步不离的一名退役特种兵保镖。如果不是葬礼上人多且杂,姜晏晏不可能顺利离开。

轻装简从是逃跑的必要条件,姜晏晏只随身带了钱包和一点药。手机也曾一度被带到了火车站,即使入闸时突然铃声大作,且长久不休,姜晏晏的反应也仅是迅速关机而已。真正让她改变主意的,是在路过一处经停站时,她从漫无目的的发呆中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一点难以解释的谜团,刹那间周身泛起细密冷意,于是匆匆中途就出站,手机也被直接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样的脱身行为直到姜晏晏终于疲惫不堪,决定就近落脚之后才显示出其冲动性。她匆忙间带走的现金并不多,通信产品以及日用品和住宿吃喝的开销一下子就花去不少,于是很快就捉襟见肘。

但这些支出尚有节流空间。真正要命的,是她那些难以买到又花费昂贵的处方药,如果不能在一周之后得到补给,窘境将会蔓延至性命。

姜晏晏前一晚在这样的重重忧虑中逐渐入睡。睡前她吃了辅助安眠的药物,但空悬的不安定感从来就不曾因药物而被抹除过,逃跑行为更是加深一层忧惧,于是当夜便做起噩梦。

起初原本是好的。姜晏晏童年经历过父母早逝无所依的坎坷,但最终因为虞家的出手而顺利过渡。锦衣玉食程度甚至比之前在本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虞锋疼爱她,将她视如己出,对待两个亲生儿子的严厉在她这里悉数不见,又因为姜晏晏的体弱多病,更添一层纵容。春夏荼蘼之际,岁月绵软,姜晏晏最喜欢顺着虞锋的裤腿往上爬,却往往脚尖还没踮离地面就被虞锋大笑抱举起来转圈,一口一个“乖囡囡”,又在陪着做完游戏后端起餐盘,追在小孩后头哄着喂牛奶跟蛋卷。

那样溺爱,浑然没有半点外人面前肃穆阴沉的样子。直到一记急刹车的声音响彻梦境。

四周由光转暗,沉沉黑色封闭掉五感,只有两道刺目车灯将她锁定。有人从车上匆匆跳下来,眼神阴冷,握有匕首与锁链,将她一步步逼至巷尾绝境。

姜晏晏因此呼吸困难地醒来。

她吞了一把药片。之后在窗前静坐了很久。

上午的时候姜晏晏将自己收拾齐整,然后出了门。

这几天她下意识在深居简出,但这种状态无异于坐吃山空,注定不能维持长久。她急需一份工,虽然这份工找起来注定难度极大——她如今是休学状态,无学历,无人脉,甚至连健康都欠缺,很难有哪个老板肯做慈善收容她。

其实,除去遗传自母亲的一张美丽的脸之外,她的价值一直都不大。

美丽,且无用。更遑论自幼就体弱多病。如果不是被虞家抚养,可能她已经夭亡。

姜晏晏一个上午无所获。她还是有些肉眼可见的腿脚不便,沿着一条商业街张贴的招工信息找过去,收到的不耐烦和冷眼比过往二十一年加起来都多。中午她终于在一家粥店坐下来,接着很快就听到隔壁桌两个女生在交谈手机上的新闻:“快看快看,虞锋去世的排场真大……”

虞家叶茂根深,三十余年的掌权人一夕离世,比当年发妻的葬礼还要隆重,极尽哀荣。姜晏晏逃跑是在虞锋去世的当晚,那时讣告才刚刚发出去不久,就已经拜客盈门。这个家族一年到头总是有应接不暇的客人,或笑或哭或起或坐,都依主人心情行事,络绎不绝。姜晏晏在悄悄收拾东西时听到家佣之间的议论,虞锋正式下葬是在七天后,时辰已由虞珩请人算好。

他如今是虞家新的掌权人,位子已坐得很稳。虞家人鲜少抛头露面,奉行低调务实的准则,只在这样的场合下才对外彰显出家族影响的深阔。姜晏晏逃跑时险些与要下车的虞珩正面撞上,那辆车子不是他素日常用的那几辆,虽也是黑色,却很气派奢华,是在正式礼仪场合才拿来一用的款式。

那时姜晏晏躲在花丛之中,呼吸之间很紧绷。虞珩一身黑色西装迈下车,襟前别有白花,同客人握手交谈。他的面容向来缺乏温度,当天那样的场合就更显沉冷,客人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彦庭还没有到吗?”

“已经在从机场赶回来的路上。”

虞珩的声音也偏冷。两人在宅院正门前相互谦让,客人虽年长,却很会审时度势,一如跨入这道门楣的其他客人,自觉慢半步跟在虞珩身后。主客入门,接着便是几名随扈,李寄年作为虞珩如今的第一秘书紧跟其后,然后便是虞珩的两名保镖,举动之间的身形与警戒神情,同这段时日跟随在姜晏晏身后的那位如出一辙。

又过了不久,管家和其他人等也散去。姜晏晏终于等来门前稍微清净。

她不是没尝试过从其他后门逃走。被变相拘禁这么久,逃走的念头不是第一回生成。可这座宅院自虞锋住院疗养开始就变得滴水不漏,平日里大约连蚂蚁都不敢轻易筑窝,更不要提始终戒备森严的其他出口。反倒是正门,罕见地因客人往来不绝而稍有宽松,姜晏晏因此得以离去,又在真正离去前转过头。

虞家内外已经铺满黑白,灯火通明,肃穆无声。

最疼爱她的虞锋已经离世,就像是这初冬暮色前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殆尽,黑夜沉默渺茫。姜晏晏原该留下,但以如今虞珩的行事作风,几乎不会允许她出席最后的葬礼。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面目疏冷,无论对内对外都缺乏温情,尤其在真正成为虞家的掌权人之后,那份独断专行更像是冬夜里不加掩饰蔓延开的冷,连其生父虞锋都不能再克制分毫。

姜晏晏在下午找到一份零工。

酒吧的老板打量她半晌,像是在评估她是否成年。直到姜晏晏拿出证件,他才收回眼神,老练地开口。

“我这里虽然是清吧,一般客人也还算安分,但守不住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工资可以选择日结或是月结,你如果来,我给你按上个钢琴演奏师一样的待遇。”老板说出薪资标准,见姜晏晏反应沉默,又补充,“如果有客人请你喝酒,可以给你算提成。”

“我不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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