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1 / 2）

12月12日，农历11月21，丙子月丁巳日，宜：祭祀，忌：诸事不宜。

早上7点，城中村小区外并不算宽敞的马路边上，冬季也不掉叶子的香樟树叶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隔了一条马路，对面是一排小吃摊，包子、面条、豆腐花、山东杂粮饼……全国各地的小吃汇聚一堂，食客的点餐声，老板的招呼声，一片嘈杂，各家摊子上不时冒出各种热气，带起一片食物的香气，最终混在一起，不要钱的钻进一马路之隔的叶熙泽的鼻子里。

一条流浪狗在人流之中穿梭，寻找着填饱肚子的机会。

叶熙泽蹲在路边上，又累又饿又脏，视线在不自觉跟着对方移动了许久之后惊醒——

狗都比他有活力，做为一个人，他不能连狗都不如。

在叽里咕噜大声抗议饿得快穿孔的肠鸣声中，叶熙泽抽了两下鼻子，摸遍身上所有口袋没有找出五毛钱后，他觉得自己肯定会记住今天。

因为，也许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宜：祭祀。如果他今天真死了，那他还真死在了个好日子。

一个地中海大叔趿拉着棉拖鞋，吧嗒吧嗒从他身前走过，嘴里叼着块肉夹馍，鼓着两腮，吃得满嘴流油。

他看了一眼叶熙泽，翻了个充满不屑的白眼，鼻子里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一块肉屑顺着他那一声哼从嘴巴里掉了出来。

叶熙泽的视线直勾勾顺着那块在朝阳的逆光下显得金光灿灿的肉沫划了个弧线，吧唧掉在地上。

半颗绿豆大小的肉沫，酱色浓郁，香气勾人，叶熙泽蹲着隔了半米的距离都闻到了那味道！

咕嘟。

深深吞了一口口水，叶熙泽别开眼，如果他真是只流浪狗就好了……

地中海大叔的屁股口袋里塞着张小小的纸片，随着他远去时扭动的臀部，纸片一点一点被挤了出来，被风一吹在空中滚了两个圈，落在叶熙泽面前……01、03、05、10、20、30、08……彩票？

又是一阵风，小纸片儿继续打着滚儿飞远了。

叶熙泽呆呆的眨巴了两下眼睛，试图开发生物适应环境的新技能，闻一肚子香气止饥。

嘎吱，一辆擦得光鲜亮丽的“别摸我”风-骚的停在路边，左右车门一开，走下来一男一女。

“哟，这不是我们的叶大帅吗，怎么蹲在地上装流浪狗啊？”

叶熙泽看到粗粗细细四条腿停在自己面前，果断选了玫红色高跟鞋，嫩白细长的那两条往上看……长腿、细腰、大胸、锥子脸……熟悉的流水线作业。

“钱生乾，你的品味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啊，天天演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你脖子不累？啊，说错了，多抬头能治颈椎，不仅不累，还省了去医院的钱，你这确实是独属于现代人的智慧！”

被搂着细软腰肢、浓妆艳抹的美女让叶熙泽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狠狠将她的笑给瞪了回去，这才转头对着依旧蹲在地上完全不准备起来的叶熙泽满含恶意地说：“就你嘴贱，活该过得像条狗似的，作为多年的同学，我真心劝你一句，做人别和钱过不去，你好好说人话，放下架子，凭你的长相，裤子一脱什么房子、车子、工作都有了，直接从一无所有变成人上人，好好考虑一下，只要你一句话，我帮你从我爸的那些朋友里问问，特别那些叔叔伯伯们人傻钱多，多的是愿意花钱尝个鲜的。”

诸如此类的话，叶熙泽一开始听还会感到愤怒，恨不得扑上去将这个满口污言的家伙一顿胖揍，但听到后来，他已经麻木了，他发现，他越愤怒，这人就越开心，于是，麻木之后他开始冷静的回击。

此时，叶熙泽就是如此，在钱生乾的语言污辱下，在美女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下，他不仅不生气，还笑了一下，道：“多谢关心，无功不受禄，这么好的资源你留着自用就好，看在你爸的面上，你应该还能拿个好价钱。”

钱生乾一张还算白的脸噌一下红了，气红的。

“叶熙泽，你这个死同性恋，死变态，让你过得跟狗一样还狂！让你再狂！你有本事就让凌哲养着你啊，装什么清高！”

一脚将人踢个正着，不解恨的又冲上去踹了两脚。

叶熙泽冷不防对方发疯，倒地这个骤然的剧烈动作让他头昏眼花，眼冒金星，全身上下已经迟钝了的神经反射，反而感觉不到钱生乾那两脚有多少痛意。

钱生乾端着张活似刻薄的后妈脸又说了些什么他耳中嗡嗡的也没有听到，只最后看到对方一甩手走了。

喘了许久，叶熙泽才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蹲着，饿得狠了，身上一点热气也没有，双手冻得僵了，放到身前搓了搓，一张纸片随着他的动作从身上掉了下来。

10块钱。

钱生乾的修养说他退步了吧，又像是进步了，不过人还是那么小气，打骂完才给10块钱小费，他可听说了，人家那种职业挨打师的可是几百、上千一次起价。

叶熙泽看着风将它吹走，打着圈儿。

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闻得饱了，慢慢吞吞起来，慢慢吞吞走回小区内一间背阳的车库改装房——这是他租住的地方。

当然，马上也就要不是了。

3天没有吃饭的人，自然不可能交得起每个月140块的廉价租金。房东太太在两天前已经来这儿刷过她铁面无私的肉圆脸，15号交租日，不交立马滚蛋，一天也不能宽限。

这见鬼的地方养蚊子都嫌阴暗寒冷，竟然要租140，还不包水电。

继连流浪狗都不如之后，叶熙泽发现自己竟然连人人喊打的蚊子都远远比不上。

他这做人做得简直太失败。

然而深究失败的原因，他却是一片茫然。

他，叶熙泽，名牌大学优秀毕业生，不偷不抢不干任何违法犯罪的事，就算在走投无路的此时，他也在想着怎么才能不把自己最后唯一的遗产——他的尸体——留给并不怎么和蔼可亲甚至偶尔可以称得上刻薄的房东太太，从而影响人家租房。

他智商正常、人品正直，照理怎么都不会过得太差的人生却在大学毕业之后，来了一个急速拐弯。

别的同学踏上社会，开始走花路，他也走花路，“霉花”的花。

找工作各种不顺，无论过程怎么顺利，结果都会被以各种奇葩的理由黄掉。

三不五时遇到变态，暴露狂，性骚扰，皮条客，人类垃圾男性的多样性见识了个遍。

天天身体力行吃苦耐劳、勤劳致富的大好青年，在一个满是机会的大城市，竟然能做到即将饿死在街头。

也是一种奇迹。

叶熙泽将自己甩在吱嘎作响的床板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去想。

反正想也想不明白。

不死不活，又苟延残喘了一天。

第二天。

实在太饿了。

叶熙泽喝了一肚子带着浓郁漂□□和水龙头铁锈味的自来水，又去小区外的马路边上蹲着练闻香止饥的新技能。

真香……包子、面条、豆腐花、山东杂粮饼，还有肉夹馍的味道……

地中海大叔又出现了，这回没吃肉夹馍，拖鞋吧嗒得又急又响，左右向中-央靠拢的发型被风吹掀得像一个没扣住的倒盖的凌乱鸟巢，露出一脑门的汗，身边还跟着个丰腴大婶。

“快找快找！你这个死人！”

“应该就在这儿！我昨天就走了这儿！怎么就是没有呢！”

“怎么就没有怎么就没有！除了这句话你还会说什么！你个死人，连张彩票你都能丢，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丢了！老天爷，我怎么就命这么苦，跟着你吃了一辈子苦，到头好不容易老天爷可怜，给中个500万，都让你这个死人给丢了！”

地中海大叔被老婆一顿哭嚎，连垃圾筒都刨了一遍，最后自然连那张早被东南西北风吹得飞出十万八千里的纸片的边角也没找着，真是如丧考妣，一忽儿铁青一忽儿惨白着脸被老婆追打唾骂着如丧家之犬般奔远了。

叶熙泽看了半天真人版狗血生活剧，慢了半拍后终于恍然大悟，地中海大叔的那张“01、03、05、10、20、30、08”和500万之间划了个等号了。

将还算干净的两只手摊到面前，手心手背翻了一会儿，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曾经有500万掉到了眼前，他却没有手欠一下捡起来！看这一双手指节分明，修长好看，可怎么就不会捡钱呢！果然他就是个注定要穷死的命。

“喂，小子！”

两道比起蹲在地上的人显得异常庞大的黑影突兀的盖在叶熙泽身上，挡了早上暖融融的朝阳，叶熙泽觉得有点冷，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叫你呢，聋了！”

已经蹲的麻木的腿上被踢了一脚，叶熙泽毫无抵抗之力的跌坐在地上，半躺倒的姿势让他不用费力气抬头便看清了对他又喊又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