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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蒂凡尼来说,做任何事情前,思考是极其重要的。她想到:只是因为你的托盘被拿走了就尖叫着四处奔逃是愚蠢的。毕竟,不管是什么拿走了托盘,至少它离去前礼貌地插上了门闩,这表明它尊重她的隐私,即使是它刚刚忽视了她的隐私。
她在脸盆架前刷了牙,然后穿上睡衣,钻进了被窝。她熄灭了蜡烛。
没过一会儿,她又起身点燃了蜡烛,费了一些力气把五斗橱拖到门前。她不太确定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她觉得最好还是这样。
她又躺在了黑暗中。
在自家的农场上,蒂凡尼已经习惯了在睡觉的时候听着屋外羊群咩咩的叫声和羊铃偶尔发出的叮当声。
这儿,没有羊儿咩咩地叫,也没有羊铃叮叮当当地响。她想着问题,睡不着觉。那是什么东西呢?
但是最终她还是睡着了,因为她记得半夜时她被惊醒了,听见五斗橱缓缓地移动着,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当黎明的天空转为灰白色时,蒂凡尼醒来了,还活着,没有被剁碎。不知名的鸟儿在唱着歌。
整幢房子里没有一点声音,她想:我是学徒,不是吗?我应该是早起打扫屋子和烧火的人。我知道怎么做。
她坐了起来,环顾着屋子。
她的旧衣服被整齐地叠好了放在顶格的抽屉里。化石、幸运石和其他东西都不见了。一阵疯狂的寻找后,她发现它们被放回了她的箱子里。
“现在,听着,”她对着整间屋子说,“你们知道,我是巫婆。要是有哪个噼啪菲戈人在这儿的话,马上走出来!”
什么也没发生。她也不期望发生什么。不管怎么说,噼啪菲戈人对整理东西不太感兴趣。
她做了一个试验。她拿走桌旁的烛台,放进五斗橱的抽屉,然后后退几步站着。什么也没发生。
她转身看着窗外,与此同时,房间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她回头一看,烛台已经回到了桌子上。
好吧……今天她会知道一切的答案。蒂凡尼喜欢现在这种微微有点生气的感觉,生气使她不再去想自己有多么想家。
她穿上衣服,这时发现那件软纸包着的东西还在她的口袋里簌簌作响。
哦,她怎么会忘了呢?但昨天是忙碌的一天,非常忙碌,也许,她是有心想要忘记它。
她掏出罗兰的礼物,小心地打开白色的绢纸。
是一条项链。
是那匹马。
蒂凡尼凝视着它。
那不是一匹马看上去的样子,那是一匹马本来的样子……在那牧场上,史前的古人凿出了它。他们设法用一些流动的线条,表现了马所有的品格:力量、优雅、美丽和速度,它仿佛想极力离山奔驰而去。
现在,有人——有个比古人更聪明的人,也因此可能要花上很多钱——做了一匹银制的马。那马是扁平的,好像站立在山坡上,就像古人凿出的那匹马那样。银马的一些部位没有和其他部位连接着。然而,银匠仔细地用一些细小的银链把各部分接合在了一起。因此,当蒂凡尼举起银马看时,她惊异地看到,在清晨的光线里,它移动着,却又静止不动。
她必须戴上它。可是……屋里没有镜子,连巴掌大的一小块也没有。哦,那么……
“看见我自己。”蒂凡尼说。
远方山下的平原上,某样跟丢了她行踪的东西惊醒了。有一会儿,什么事也没发生,接着,田间的轻雾散开了,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开始移动着,发出蝇群的嗡嗡声……
蒂凡尼闭着眼睛,向旁边走了几小步,又向前几步,转过身,小心地睁开眼睛。她站在她面前,像画里人一样一动不动。银马佩戴在她新裙子上很漂亮,银色映衬着绿色。
她猜想罗兰准花了不少钱,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看不见我。”她说。她慢慢地摘下链子,又用绢纸把它包好,和其他东西一起放回了盒子里。接着她找出一支笔和一张在双衫镇买的明信片,认真仔细地给罗兰写了一封短信致谢。怀着一丝内疚,她又仔细地写了另一张明信片,告诉父母她还活着呢。
然后,她沉思着走下楼。
昨晚很暗,她没有看到楼道上到处张贴着马戏团的海报,上面画满了小丑和动物,印着老式海报的印刷体字,每一行字体都不尽相同。
海报上写着这些事情:
如此等等,一直写到小号印刷字体。在林子里的小屋中见到这些鲜艳的海报真是奇怪。
她找到了厨房。里面很冷,很安静,只有墙上的钟嘀嘀嗒嗒地响着。钟面上的两根指针都掉了,平躺在玻璃盖子底部。所以那钟虽然还在计量着时间,却不想告诉任何人现在几点了。
像大多数厨房一样,这儿很干净。汤匙和刀叉都整整齐齐地分类放在洗涤槽旁碗橱的抽屉里,这也有点让人感到奇怪。蒂凡尼见过的厨房抽屉似乎都想要被弄得整整齐齐的,可是由于常年塞满了不合适的东西,像长柄勺、开瓶器什么的,抽屉总是卡得死死的,除非你懂得打开它们的窍门。
她试探性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汤匙放进叉子的抽屉里,然后背过了身子。
有人在偷偷地放东西,只听叮当一声,那把汤匙又被放回了它的伙伴中间,它们都很想念它,急切地想听它说说它在那些怕人的尖头家伙中间经历的故事。
这次她拿了一把刀子放到叉子里,关上抽屉,俯身伏在上边。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接着她又听见了刀叉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声音更响了,抽屉开始颤抖,整个洗涤槽都摇晃着。
“好吧,”蒂凡尼向后一跳说,“随你的便吧!”
抽屉猛然打开了,那把刀子像一条小鱼一样从叉子里跳到刀具里,抽屉“砰”的一声关上了。
一片寂静。
“你是谁?”蒂凡尼问。没人回答。她不喜欢空气里的那种感觉。此刻,有人让她感到不安。不管怎么说,这真是一个愚蠢的鬼把戏。
她快步走出厨房,来到花园里。离小屋不远处有个瀑布,昨晚她听见了它的水流声。一辆小水车把水抽进一个大水槽里,再由一条管子把水引入屋子。
园子里都是廉价差劲的装饰物——狂笑的小兔子、大眼睛的陶瓷小鹿、戴着红色尖顶帽的小矮人——他们的表情就像是在吞咽难吃的苦药。
苹果树上挂满了东西,柱子上也扎满了东西。还有一些蒂凡尼在家乡见到过的悬挂在屋外的捕梦器和诅咒网。另外一些东西像是巨大的沙姆博,旋转着、轻轻地叮当响着。还有一些……嗯,有一个看上去像是用旧扫帚做的鸟,不过大部分东西看上去像是一堆破烂,奇怪的破烂。她从它们面前经过的时候,似乎觉得有几样东西在微微地移动着。
蒂凡尼回到了屋子里,勒韦尔小姐坐在厨房里的餐桌边。
她身边也有一个勒韦尔小姐,事实是,那儿有两个勒韦尔小姐。
“对不起,”右边的勒韦尔小姐说,“我想最好现在向你解释清楚。”
两人看上去完全一样。“哦,我懂了,”蒂凡尼说,“你们是双胞胎。”
“不是,”左边的勒韦尔小姐说,“我不是。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一点儿——”
“难以理解。”她旁边的勒韦尔小姐说,“让我想想,啊,你知道——”
“双胞胎有时候说他们能共享彼此的思想和感觉?”第一个勒韦尔小姐说。
蒂凡尼点了点头。
“啊,”第二个勒韦尔小姐说,“我想我的情况比那要复杂一点儿,因为——”
“我是一个有两个身体的人。”第一个说,这一会儿,她们两个像是在打网球,她打出半句,她接住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