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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蒂克小姐。”蒂凡尼答应着,像个乖女孩一样快步走了出来。

她想,她们不知怎么发现了我。唉,毕竟,她们是女巫,即使在我看来,她们不是什么特别优秀的女巫。

这时那股压力又来了。它似乎要碾平树林,树林里充斥着一种可怕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就站在你的身后。蒂凡尼两手捂住双耳,跪倒在地,一阵比最疼的耳痛还要痛的疼痛钻进了她的脑袋。

“做完了!”勒韦尔小姐叫道。她举起了沙姆博。她的沙姆博和蒂克小姐的不一样,是用绳子、乌鸦羽毛和闪光的黑珠子做成的,中间是一只普通的火柴盒。

蒂凡尼痛得大叫,疼痛像一枚炙热的针在扎着她,耳中充斥着嗡嗡的苍蝇声。

火柴盒爆裂了。

接着是一片寂静,只听见鸟的歌唱声,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刚才发生了些什么,只有一些火柴盒与羽毛的闪烁碎片旋转着飞落下来。

“哎呀,”勒韦尔小姐说,“它是只很不错的甲虫,就甲虫而言……”

“蒂凡尼,你没事吧?”蒂克小姐问。

蒂凡尼眨了眨眼睛。剧痛像来时一样,迅速消失了,只留下灼烧的记忆。她站起身:“我想是的,蒂克小姐!”

“那么请你告诉我!”蒂克小姐大步走到一棵树边,站在那儿严厉地看着她。

“什么,蒂克小姐?”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她说,“你有没有在召唤什么东西?”

“没有!我连怎么做都不知道!”蒂凡尼说。

“那么是不是你的小个子们?”蒂克小姐怀疑地问。

“他们不是我的,蒂克小姐。而且他们也不会那样干。他们只会叫上一句‘天啊!’然后才会开始踢人的脚脖子。你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他们。”

“好吧,不管是什么,看来它已经离开了。”勒韦尔小姐说,“我们也应该动身了,否则我们要飞整整一个晚上。”她走到另一棵树后面,用木柴扎了一把扫帚。至少它看上去像是把扫帚,因为扫帚就应该长这样。“我自己的发明。”她谦虚地说,“平原这儿上没人知道怎么做扫帚,不是吗?按下这个开关,扫帚柄就会弹出来——哦,对不起,它有时候是会这样。有谁看见它飞去哪儿了?”

扫帚柄落进了灌木丛里又打着转儿飞了回来。

之前偷听她们说话的蒂凡尼仔细地瞧着勒韦尔小姐。她脸上肯定只长着一只鼻子,想象着一个人可能长着两只鼻子,让人感觉有一点儿不舒服。

勒韦尔小姐从口袋里取出绳索,把它递给了某个不在那的人。

蒂凡尼肯定她是那样做的。她没有让绳索掉下去或是把它扔出去,她是伸手把它递了出去,好像挂在了一个看不见的挂钩上。

绳子落在一片苔藓上。勒韦尔小姐低头看了看,看见蒂凡尼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便紧张地笑了。

“我真蠢。”她说,“我以为我在那边!也许下回我会忘了我的头在哪儿!”

“哦……如果你是指你脖子上的那一个,”蒂凡尼警惕地说,心里还想着另一只鼻子,“它还在那儿。”

这会儿,扫帚把在离地几英尺的空中稳稳地飘浮着,那只旧箱子缚在扫帚尾巴上。

“坐在这上面很舒服。”勒韦尔小姐说,她感受到了多数人被蒂凡尼盯着看时感受到的紧张感,“呃,要是你抓着我坐在我身后的话。我通常总这样做。”

“你通常总坐在你身后?”蒂凡尼说,“怎么能……”

“蒂凡尼,我向来鼓励你以率直的方式提问,”蒂克小姐高声说,“可现在,要是你能学会沉默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坐到勒韦尔小姐身后去,我肯定她是想趁着天色还亮的时候带你离开。”

勒韦尔小姐坐上去的时候,扫帚微微地跳动了一下。她轻拍着它,邀请蒂凡尼也上来。

“你不怕高吧,亲爱的?”蒂凡尼坐上来时她问。

“不怕。”蒂凡尼回答。

“等我参加女巫大赛时,我会来看你们的。”蒂克小姐说,蒂凡尼感到身下的扫帚轻轻地升了起来,“多保重!”

事实证明,勒韦尔小姐问蒂凡尼是否怕高是问错了问题,蒂凡尼一点儿也不怕高。她飞过高高的树木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抬头仰望高耸的山脉也丝毫不心惊。

她害怕的是,尽管她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是深度。她怕从这么高的空中掉到那么低的地上。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尖叫着,害怕重重地摔到石头上,像果冻一样摔得粉身碎骨。事实上,她害怕的是大地。勒韦尔小姐应该问她这个问题的。

蒂凡尼紧紧抓住勒韦尔小姐的腰带,眼睛盯着她后背的衣服。

“你从没有飞过吧,蒂凡尼?”她们起飞后,勒韦尔小姐问。

“没有!”蒂凡尼尖声叫着。

“要是你喜欢,我可以带你飞上一小圈。”勒韦尔小姐说,“我们可以从这儿好好看看你的家乡。”

风从蒂凡尼身边疾驰而过,感觉有点冷。她死盯着她面前的衣服。

“你喜欢吗?”风更猛了,勒韦尔小姐提高了声音,“时间不会太长的!”

蒂凡尼没有说不,她知道自己一张开嘴,肯定就会吐。扫帚柄突然倾斜了一下,世界向一边侧了过去。

她不想看,但是她记起来女巫总是十分好奇的。要做一个女巫,她必须看。

她冒险看了一眼,看见了她下面的世界。太阳红色的金光洒满了大地,在那下方,双衫镇形成了长长的阴影,再远处,片片树林和座座村庄一直蜿蜒地延续到白垩地前。

白垩地泛着红光,像巨大的白马闪着金光一样。蒂凡尼凝望着,在黄昏渐弱的光线下,太阳西沉,天色急速地变暗。一切看上去像是活的。

在那一瞬间,她想跳下去,飞回去,她想像《绿野仙踪》里的桃乐茜那样闭上眼,敲几下脚跟就能回到那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她要撵走这些想法,不是吗?她得学习,可是在白垩地上,没有人能教她!

然而白垩地是她的世界。她每一天都行走在它上面。她能够感觉到她脚下古老的生命。这片土地在她的身体里,就像阿奇奶奶说的那样。它也在她的名字里,在菲戈人古老的语言中,她的名字念上去就像“波涛下的大地”。在她的心中,她曾经行走在史前白垩纪形成的海底,走在百万年前成群的甲壳小动物中间。她脚踏着充满生命的土地,呼吸着它的空气,倾听着它的声音,思考着它所思考的。从这儿看它,它在世界尽头的远方,小小的、孤单的,真是太远了。她一定要回去——

扫帚柄在空中颤动着。

不!我知道我必须离开!

扫帚柄猛地调头,转向群山飞去,蒂凡尼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我觉得那边有风暴。”勒韦尔小姐扭头对她说,“对了,蒂克小姐有没有提醒你穿厚羊毛裤,亲爱的?”

蒂凡尼依然有些反胃,含糊地尽力发出好像是“没有”的声音。蒂克小姐提到过羊毛裤,还说一个明智的女巫至少要穿三条裤子防止结冰,但是她统统忘记了。

“哎呀,”勒韦尔小姐说,“看来我们最好是低空飞行了。”

扫帚柄像石块一样往下落。

蒂凡尼绝不会忘记这次飞行,虽然她常常努力地想忘记。她们贴着地面飞行,模糊一片的大地就在她的脚下。每次遇到篱笆和树篱时,勒韦尔小姐就高喊着“来啦”或者“往上啦”跳跃了过去,她这么做也许是想让蒂凡尼感觉舒服些。但是没用,她还是吐了两次。

勒韦尔小姐弓起身子飞行,几乎与扫帚柄平行了,这样可以获得尖顶帽带来的最大的空气动力。她的帽子并不高,大概只有九英寸长,更像是一顶没有铃铛的小丑帽。蒂凡尼后来发现,这样她进低矮的农屋时,就不必脱帽了。

过了一会儿——在蒂凡尼看来好像是永远——她们飞过了身后的农田,飞翔在丘陵的上空。不久,树林也留在了身后,扫帚飞翔在一条砾石密布、波涛汹涌的大河上。浪花飞溅到她们的鞋子上。

她听见勒韦尔小姐在咆哮的河水和呼啸的风声中喊道:“你能再往前靠一点儿吗?这儿飞起来有点困难。”

蒂凡尼越过女巫的肩膀偷偷看了一眼,她深吸了一口气。

白垩地上的水不多,只有几条早春在山谷中流淌,夏天就会完全干涸的溪流,人们称它们为小溪。还有几条大河环绕着它,不过那水流是缓慢、温顺的。

可面前的水不是缓慢、温顺的,它是垂直的。

水流冲向暗蓝色的天空,向着初升的晚星高飞而去。扫帚柄跟随着它。

蒂凡尼往前靠着,尖叫着。当她们的扫帚柄高高翘起,飞越瀑布的时候,她继续尖叫着。她当然知道瀑布这个词,但是这个字没有这么大、这么湿,最主要的是,没有这么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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