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闲情93（1 / 2）
陆安的到来，不仅给格多城带来了五千援军，同时也将柏舟从没完没了的军务中解救了出来。有他在，柏舟放心地将城内军务一股脑全丢过去，自己专心养伤。
聂朔已经派回传令兵，告知他们缪兰城并无大碍。苗士奎比柏舟幸运，缪兰的六成百姓都是南越人，他们对渚兕不满已久，十分乐意将家中储存的清水分给大周的军队。
陆安苦笑，“阿舟，你这运气实在太差。”
缪兰城既已无事，依旧按计划作为最终撤兵时的接应即可。格多这破城墙，也没有什么守的价值了，柏舟陆安两人一合计，决定休整三日之后，前往乌南与严恪年合兵。
乌南城据险而建，易守难攻，要想拿下它，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陆安暂时在格多城安顿下来，处理军务的空当便来逗柏舟说说话，他知道柏舟此时心情复杂，虽不愿戳他心窝子多问，但也不放心他总是闷在房间里。
柏舟自然察觉到他的这份心意，心绪虽乱，却也配合着经常谈天说地一番，一来二去，他忽然觉得自己能够将某些事情宣之于口了。
陆安来到格多城的第二日，天终于阴了下来，几日之前一直盼着的救命的大雨眼看就要降下，穿堂风吹得窗子不断开合，柳阳探身关了两扇，又用叉竿撑住了其余的。
陆安照常处理完当日的军务溜达过来，柳阳便悄悄退下了。
待到陆安在床前站定，柏舟对他淡淡笑了一下，“这两日你也听说了吧，万勇……”
听他主动提起来，陆安倒放了心，张口道：“听说了，这事不怪你，当时那般情形下，若不斩他，你未必能撑到最后。”
柏舟神色凝重，静了片刻，又道：“他母亲病重，我们竟都不知道。”
“他不说，我们如何知道？”陆安单手扶住他的肩膀，正色道，“你不欠他什么，阿舟，不要自苦。”
柏舟苦笑了一下，“樊霍恐怕，不会原谅我了。”
陆安点点头，“他们二人最为要好，我听说还是樊霍引你去的，他定然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樊霍来找我，是要说情的，我……如果……”柏舟抬眼望向陆安，终于将在心里转了几日的话说了出来，“如果我当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陆安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那么等待万勇的只有一种结局——在城外被渚兕军射杀，尸首被铁蹄踏过，拼都拼不起来，如同你最初派出去的传令兵一样。”
这样的答案，柏舟何尝不知道。
二人一坐一站，相对良久，柏舟移开了视线，轻叹口气，“老陆，你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阿舟……”陆安的声音放缓了些，“我们这帮人相识于微时，彼此什么丢人现眼的模样都见过，可是十几年过去了，你已经同万勇、同樊霍，不是一路人了……也许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势利，但事实如此。十几年了，你年年给万勇老家送去银钱，他可曾谢过你？那年你来东三营历练的时候，樊霍犯错，你替他挨了四十军棍，事后他可有反省？连一句商量都没有，还带着新来的当逃兵，却指望你网开一面？他们两个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放过他们，日后你在军中如何自处？你手底下这几千弟兄见你处事不公，你可还能服众？在那样危急的关头，做逃兵，万勇他可曾想过与你有难同当？”
柏舟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陆安抬手示意他不用开口，又道：“你厚道，不愿说兄弟的不是，如今万勇已经走了，你更加觉得是自己的责任，没有看顾好他，对不对？”
柏舟默默点点头。
陆安道：“我不如你厚道，我也拿他们当兄弟，但还是那句话，你不欠他们的。想想这些年，他们为你做过什么？你仔细想想，阿舟，是不是什么都想不到？他们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你的照顾，却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
陆安说的这些，柏舟都明白，他知道陆安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处处要求回报的人，他是在为自己抱不平。不止这些年，其实在当年做乞丐的时候，他就与陆安走得近些，刘英彦年纪最小，胆子也最小，总会跟在他们两人后面，乞讨时，总是他们三人一起，万勇和樊霍搭伴。
进了东三营之后，陆安因为早年读过书，识得几个字，又想着要养活妹妹，得到上官赏识的同时分外勤勉，是被提拨得最快的。他如同儿时一样，依旧庇护着刘英彦，将他带在身边。而万勇和樊霍是粗人，总是有些鲁钝，想要立功却不得其法，平日又小错不断，这些年下来，只升到百夫长，时日久了，见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就真的渐行渐远了。
柏舟幽幽叹了口气，拍拍陆安的手臂，表示他都知道。
窗外的大雨终于降下来，瓢泼一般从天边泻下，砸到地面。两人静静听了一会儿雨，柏舟又问道：“樊霍……还好么？”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但既然说了，索性便将事情说完，“还有万勇的尸首……”
陆安俯身坐到床边，开口前也叹了口气，“我已经让医官把他的头颅缝回去了，但是天气太热，带不回去，只能同其他战死的将士一同葬在城外。至于樊霍……我去见过他一次，他不肯同我说话，大概觉得你我二人是一丘之貉吧。”
柏舟缓缓点了点头，面上终于露出一丝释然的表情，他将嘴角略略扯出一个微笑的形状，对陆安道：“老陆，多谢你，要是你不在这里，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万勇的尸首。”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陆安淡然一笑。
关于此事，话便算说尽了。二人都明白，在柏舟心里，这件事暂时翻不过去，但也只能交与时间，慢慢去冲淡了。
“对了，还有一事，”像是要挥散房间里苦闷的气氛，陆安突然说道，“同我一起来的军医游大夫，为万勇缝合尸体之前提了个条件，说与你有些渊源，想要见你一面，我答应他了。”
陆安这一趟同来的军医，也是个特立独行不苟言笑的，不知军中的医官是不是都不大好相处。陆安叫他去给万勇缝尸体，他张口就提了条件。
“姓游？”柏舟面色忽然就有些不自然了，“叫什么？”
“游亦钧。”陆安道。
“……”柏舟一副好端端走在路上，正巧被雷劈了的表情，追问道，“哪个亦，拿个钧？”
“亦复如是的亦，钧……是千钧一发的钧，怎么了？你到底认不认识他？”陆安有些奇怪地看他。
“我……”柏舟一脸不可言说的无奈表情，只是胡乱点了点头，“让他来吧，我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