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渚兕90（2 / 2）

他不知道阿克此法是否也用在了缪兰城，但眼见这边烽烟已起，苗士奎并未前来支援，恐怕凶多吉少。

这一回合，他们不是败给了阿克的计谋，而是败给了仁爱之心。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阿克竟用一城百姓的性命为他们陪葬。

格多的城墙不够坚固，被他们攻打时已经塌了小半，柏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守到援军到来，但他必须守住。

他躺在格多城的城楼上，忍耐着身体的伤痛，望着天上的星星。

他知道，方盈昭此时与他同在一片星空下。

在阿克的几次攻城下，他的情况并不乐观，左肩中了一箭，渚兕军箭术不精，未中心脏，此时箭头已经取出，流了不少血，倒没什么大碍。额头的伤口已经快要结痂，连包扎都免了。麻烦的是他断掉的三根肋骨。

这三根不争气的骨头，在他从城墙上跌落的时候，率先着地，一分两半，现在只要一活动，就痛得他连叫都叫不出来，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

他本打算利用阿克难得休战的时机赶紧休息，眼前却总是闪过万勇那张熟悉的脸，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万勇对他灿烂地咧嘴一笑。

万勇死了，死在他的命令下。

樊霍说，你做得对，阿舟，但我好像有些不认得你了。

柏舟抬起右手来，覆在自己的眼睛上，想哭却有心无力。

几千人已经跟着他渴了四日，全凭草根和露水充饥，他没有多余的水分可以浪费。

十一岁那年，他对皇帝说，想让我的兄弟都有饭吃，十数年之后，他将他的兄弟带到一片死地，又斩首于阵前。

他轻声笑起来，这动作牵扯到肋骨的伤，一抽一抽地痛，让他笑得更起劲了。

“将军……将军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他的亲卫矮着身子凑上前来，焦急地询问他。

柏舟停下来，从指缝里看过去，很快认出了他。

这孩子是他第一次出征时，去北大营调出来充当亲兵的一百人之一，回京之后就留在了他身边，没再回北大营。

“你叫什么名字？”柏舟问他。

被问了名字，他很高兴，快速回道：“将军，我叫柳阳，您叫我小柳就行，他们都这样叫我。”

“小柳……”柏舟重复了一遍，又问道，“你，多大年纪了？”

柳阳嘿嘿一笑，“十二了。”

十二……与他收留的孤儿阿锐一般年纪。

“小柳，”他又唤了一声，待到对方凑到他耳边，他单手摘下腰侧挂着的水囊，递过去，“喝吧。”

这是他从城外带来的水，无毒。

柳阳晃了晃水囊，发现里面还有水声，连忙又将塞子紧了紧，挂回柏舟的腰上，“将军，你流了那么多血，你喝。”

柏舟看了看对方干裂发白的嘴唇，没与他争，自己撑着地坐了起来。

城外，阿克带领他的主力部队守在不远处。城墙西侧，堆满了从前线抢回的将士的尸首，还未来得及掩埋。

尸首一日一日变多，活人一日一日减少，实际上，他们已经无力掩埋了。

纵使已经穷途末路，轮流值守的士兵依旧各守岗位，无丝毫懈怠，轮到休息的士兵躺在城墙后，抱着长枪，和他一样，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

他知道，他们都睡不着。

我们是不是成了弃子？

许多将士都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但柏舟知道，绝不会，不管是严恪年还是陆安，都不可能将他们弃之不顾。

柳阳扶着他，默默无语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声：“唉，张叔还说给我留着肉饼呢……”

张叔是东三营的火头兵。

柏舟将叹息无声地咽下，对柳阳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严帅很快就会回援，再忍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