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夜谈65（2 / 2）
方盈昭呼吸一滞，凝神听着。
方盈暄似是不觉，继续说着，“你是先皇的遗腹子，是孝仁皇后唯一的孩子，自出生便比旁人尊贵，如果孝仁皇后还在世，依着她的脾气，应是会喜欢柏舟的……”
听到这里，方盈昭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他。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彻底不再去考虑身世的事情，认定自己就是先帝的儿子么？
方盈暄带着一抹温柔的微笑，也在低头看着他，仿佛要将心事说尽一般，又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心心念念要促成与西突厥一战，这也是严恪年的心愿，这一战之前，他会站在你身后，为你挡去来自军中的明枪暗箭，但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方盈昭静了片刻，终究是放弃了追问自己身世的打算，顺着方盈暄说了下去：“如果败了，严恪年的神话便彻底终结，他在军中的威望大损，多数将领会倒向皇甫德，而皇甫德不论当年与严恪年的情分如何，现在都不会赞成与西突厥久战。”
皇甫德的想法，也是大多数朝臣的想法。大周休养生息多年，景鸿七年战败的亏虚看似已然平复了，但实际的状况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繁盛。这些年来朝廷虽然着意养了许多兵，然而可带兵的将领却少得可怜，严恪年之下，名头叫得响的只有寥寥三四人，可领兵出战的也不出六七人，更别提还有国库的亏空问题了。
吴仲越走马上任户部尚书之后，方盈昭才知道，他这位皇兄的日子，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富裕。他原以为方盈暄近年来不修园林不建宫殿，是因为不喜奢侈严以律己，实际上国库里已经没多少银子可供他挥霍了。
“如果一战不成……”方盈昭咬了咬嘴唇，“我会再想其他办法。”
方盈暄摇摇头，“如果一战不成，严恪年极有可能丧失掉在军中的话语权，你不仅无法可想，还可能受到战败的牵连被扣上凭空捏造的罪名，到时候谁还能再护住你呢？”
方盈昭忽然有些难过，他听出了这番话的前提——那时方盈暄已经不在了，他低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我继承皇位，才能护住自己。”
“昭儿……”方盈暄轻轻唤了一声，得到回音后，郑重问道，“我只问你这一次，你要想好了再回答——”
在暗夜中胡思乱想了许久，方盈昭接近黎明时才入睡，待到终于醒来的时候，发现寝殿中只剩了他自己，方盈暄的被褥已经收拾整齐放在一边，人不知去哪儿了。
望了眼墙边空荡荡的木架，上面的衮服已经被穿走了。
方盈昭烦闷地叹了口气，逐渐感受到了赵谦的无可奈何。
昨天病成那样，今天还要上朝……歇息一日又能如何？
推开寝殿的门，陈瑜已经等在外面，伺候他简单洗漱之后，二人一同向宫外走去。
“你看，平安无事，你白白等了一夜，”方盈昭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向他伸展了一下衣袖，表示自己安然无恙，“回去告诉罗浮他们，不要过分紧张。”
陈瑜犹犹豫豫地应了，从怀里掏出个面饼来，“殿下，快该用午膳了，你还空着肚子呢，要不要吃一点？”
方盈昭对他随时随地能够拿出食物的本领惊叹不已：“哪儿来的？”
陈瑜嘿嘿一笑，“八宝公公给的，殿下快吃一口吧——”
“……你自己吃吧，我不饿，”方盈昭偏头躲过面饼的攻击，无奈道，“柏舟不会赶你走了，你不必再每日盯着我吃东西。”
陈瑜把面饼揣好，认真道：“殿下总是不准时吃饭，赵太医都说了殿下要进补！我在老家喂……”他把“猪”字咽回肚子里，“的时候，连动物都知道努力吃饭才能有个好身体呢！”
方盈昭眨眨眼，真不知道陈瑜是如何从王府最怕他的人，变成了他身边最啰嗦的人。
陈瑜又道：“殿下这段时间太过奔波劳累，现下可以歇歇了吧？”
“恐怕还不行，”方盈昭道，“就在这几日，又要出趟远门，你们留下看好家，等我回来。”
陈瑜闻言忽然就泄了气，喂胖殿下的计划，又要推迟了。
二人刚出宫门，便看到柏舟等在外面，陈瑜迎上去，将出入宫禁的令牌还给他，然后有眼力见儿地对方盈昭行了个礼，往王府的方向跑走了。
“正想找你，你就来了。”方盈昭道。
柏舟陪着他慢慢走在宫外的步道上，看了看他的脸色，“昨晚没睡好？”
“嗯，”方盈昭淡淡一笑，“有些认床。”
认床……他可是在宫里住了十六年。
柏舟看了他一眼。
找借口也要稍微真诚一点吧。
“与齐家的婚事，陛下松口了，只要齐慎徵不闹起来，这件事便作罢了，”方盈昭对他说道，“午后我去探探口风。”
柏舟道：“齐大人也已同意了，殿下这一趟可以不用去了。”
这下轮到方盈昭转头看他了，“你动作倒快。”
柏舟冲他笑了，“生怕动作慢了，就要娶个美人回家了。”
方盈昭挑挑眉，“娶个美人回家有何不好？那位齐小姐我见过，人品家教都好极了，模样也清秀，还帮过罗浮一次呢。”
柏舟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方盈昭也随着停下，回头望向他，他似是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殿下，你不必这样的。”
方盈昭沉默注视着他。
柏舟抬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又道：“不开心的时候不用对我笑，消沉的时候、有心事的时候都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还帮不上忙，但说出来总会舒服些，好吗？”
方盈昭在原地站了许久，这两日的惊悸与担忧忽然全部缓缓地涌上心间，他又对着柏舟弯弯嘴角，然后终于张开手臂，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