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掖庭31(1 / 2)

赵谦突然提起旧事,让方盈昭的笑意从面上消失无踪。他让干活的家丁带着工匠退下,之后便肃然坐着,一言不发。

那一年,北方边境兵荒马乱,皇帝忙于政事,不太能顾得上他,柏舟也常常不见踪影,令他罕见地生出了几分孤单的感觉。他甩开宫人,独自在冷寂的皇宫里乱转,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偏僻的掖庭宫。

掖庭宫平日由宫女居住,更靠近宫墙的一片是犯错的宫人被罚劳作的地方。这年方盈昭只有八岁,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宫人也从未带他来过这里。他踏着昨夜落下的残雪走了进去,东张西望间发现有个房间开着门,就扒着屋门向里面看了看,突然有一双干枯冰冷的手把他拽了进去。

那人作宫女打扮,眼眶深深凹陷,嘴唇苍白干裂,面颊消瘦,一丝红润都没有,躲在门后的阴影里,犹如鬼魅。

方盈昭第一次见到宫里还有过得如此潦倒的宫女,也不知道害怕,只好奇地望着她。对方神经质地捧着他的脸看了看,又像动物一样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发出像用指甲抓墙一样刺耳的嗓音问他:“你是昭儿吗?你是昭儿对不对?”

他的名字只有皇帝及一众长辈才可以叫,实际上也只有皇帝会这样叫他,其他人称他殿下或淮南王,以示尊敬。不过小小的他并未在意这个,只奇怪道:“你认得我?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宫女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殿下,我的殿下!我终于等到你了!”

她哭了一会儿便松开他,将房门关上之后又躲在门后看了半天,确认外面无人才把他拉进内室。

房间里十分阴冷,比冬日里积雪未化的庭院还要冷。宫女也怕冻坏他,扯了床上的棉被把他裹在里面,然后整个抱紧,用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喃喃道:“我的殿下,你终于来了,我没有辜负皇后娘娘……”

据这名叫做狄绮容的宫女所说,她是先皇后,也就是方盈昭母亲沈皇后的陪嫁侍女,从小与她一同长大。方盈昭出生时,便是她第一个从产婆的手中接过了他。

方盈昭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忽然有些紧张,他问:“那我阿娘她……”

狄绮容道:“他们是不是告诉你,皇后娘娘是难产而死的?他们骗了你!方盈暄那个狗皇帝骗了你!”

她告诉了方盈昭一个天大的秘密。

当年,沈皇后与先帝的感情并不是十分和睦,但也总算可以相敬如宾。沈皇后只比方盈暄年长六七岁,为人和善,虽在辈份上是母子,但她是把方盈暄当成亲弟弟看待的,方盈暄也喜欢亲近她。每每方盈暄进宫时,先帝与沈皇后倒可以一起坐下来吃顿饭,显得像是一家人了。可是谁都不知道,那时的方盈暄便在觊觎自己的嫡母。

沈皇后一生只孕育了方盈昭这一个孩子,他出生时,先帝已经驾崩,沈皇后也不复年少,当时确实经历了难产,一度血崩,险些命丧当场。

是方盈暄带着太医令赵谦闯入产房救回了沈皇后——当时已经是太后了。沈皇后似乎知道方盈暄想要做什么,拼着昏倒之前的最后时刻,对他言道:“他是先帝的孩子,是你的亲弟弟!”

方盈暄什么都没说,只让赵谦照顾她,自己抱走了刚出生的方盈昭,对外宣称沈皇后难产而死,把她移去了宫外的皇家别院软禁了起来。

沈皇后宫里当时的宫女、内侍,包括两名接生的产婆都被秘密处死,只留下狄绮容一人照顾她。

大约有一年多的时间,她们听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沈皇后日日以泪洗面,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抱一抱自己刚出世的孩子。后来时日久了,她不哭了,也不理人,就呆呆坐着。方盈暄时常会过来看她,但每次他来时,沈皇后都会表现得非常暴躁,用手边的一切东西砸向他,不让他近身。

方盈暄最后一次来到别院时,正是雪后,滴水成冰。他没有进屋,只隔着窗子,对着沈皇后的剪影道:“书意,我给咱们的孩子取名作昭儿,你喜欢吗?昭,是日光朗照大地的意思,希望他的人生灿烂如阳光,不要像你我一般苦楚……而且我也有个私心,明月当空舟自在,问渠低唱却谁家,这不正是你我初见时的情形吗……”

沈皇后沉默了很久,最后问他:“可以让我见见昭儿吗?”

方盈暄没有答应她。

他走时,没有发现,她悄悄从屋里出来了,站在纯白的雪地里,手里握着一把剪刀。狄绮容发现不好,从厨房里冲出来时,她已经将剪刀刺入了自己的咽喉。

方盈昭呆呆听着这一切,仿佛没有听明白,只安静捂着被子待在狄绮容的怀里。

狄绮容塌陷的脸颊上,突然出现了某种诡异的神采,“孩子,这些年我苟延残喘活在世上,就是为了今天,就是为了要告诉你真相!你——你长大后一定要为你的母亲报仇啊!”

方盈昭终于张了张嘴,他茫然道:“你在说什么……我兄长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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