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毒4(2 / 2)

“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风林轩原是先穆王旧时所居,院中摆着他们父女所用的十数种兵器,森然冷冽,竟不啻京郊大营。

郑行易领着崔池,绕过抄手游廊,行至岑青云的书房。

先穆王多年领兵在外,故而王府各处物事都极简薄。岑青云开府后,陛下和贵妃虽着意添了许多,但都被她搁置在库房里,只嫌弃琐碎,并不曾用。

她自幼不爱读些圣人典籍,书房里除了几卷兵书外,几乎是空空荡荡。

崔池进屋后,放下手中食盒,熟稔地从柜子上掏出火折子,将桌边灭着的灯烛点上:“夜深了,殿下摸黑读书,仔细伤了眼睛。”

说罢,他又从食盒中取出碗盏:“今晨庄子上送了些莲子,我想着如今暑热难耐,莲子安神益气,清热降火,添些冰做酥山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将碗盏递至岑青云面前:“我将莲子去了莲心后,用莲叶包着,在灶上蒸熟。捣成泥后,掺了红枣,枸杞和丹参。为免殿下尝着苦涩,我又添了些槐花蜜。”

昏黄烛火里,岑青云斜眼望去,倒觉得他比白日瞧起来更多了几分姿色。

她虽心肠冷硬,但到底还是凡夫俗子。

知慕少艾,饮食男女,她亦不能免俗。

她清了清嗓子,崔池会意,亲手舀了一勺冰,服侍她尝下。

甫一进口,岑青云的眸光便亮了几分。

崔池见状,又舀了一勺,笑道:“我便知道殿下喜欢,往后若是殿下喜欢,我还会些别的。”

“玉露团,七返膏,透花糍,贵妃红……我都会做,殿下可愿一尝?”

岑青云接过他手中的碗盏,略尝了几口便放在一旁:“不必了,嗜欲者,逐祸之马也。孤自六岁起便不贪口腹之欲,食必简居必陋,你莫要费心了。”

崔池略有些失望地低下头,过了片刻,他看着岑青云书桌上的书卷,又道:“殿下在读南华经?”

崔池道:“庄子为书,虽恢谲佚宕于六经外,譬犹天地日月固有常经常运,而风云开合,神鬼变幻,要自不可阙。子渝每每读来,便觉奇之,顾其意出尘外,怪生笔端,非复后世所能悉晓。”

岑青云:“……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一通鬼话,讲这么好些,谁听得懂?

崔池继续道:“大抵痛人凿性遁天,桎梏名利,拘墟见闻,而为解其缚者也。殿下既明白克己之欲,那便自然也知晓,巧者劳而智者忧,方是无为,才算有为。”

岑青云闻言,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难怪崔大夫说你颇好诗书,孤不过拒了一碗酥山,倒惹出你这许多议论来。”

她端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既有如此见地,怎堪困于孤的后院之内,伏低做小,竟做女子装扮呢?”

崔池只跪坐于书案前,神色不改:“伯父与长兄的筹谋,我自无力改变。只是殿下天人之姿,当为明主,崔某区区之才,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耳。”

岑青云嗤笑了一声:“明主?你如今年岁尚小,不过多读了几卷书,尚未见天地苍生,又从何能知,何为明主?”

崔池看着她,眼含笑意,言却铿锵:“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是为明。”

“倾己勤劳,以行德义,殷忧竭诚,功成道著,是为主。”

崔池道:“殿下经天纬地,雄才大略,如何称不得明主二字?”

岑青云喝道:“清河君,慎言。”

她伸出手,挑起崔池的下巴:“君既饱读诗书,便也应该知晓。凭君方才一番话,便足够孤将你以谋大逆之罪,送至案刑司,千刀万剐了。”

崔池仰头看着她,并不畏惧,只是道:“我如今是殿下的妾室,我若谋大逆,殿下焉能独善其身呢?”

岑青云笑了一声,收回手。

崔池的肌肤柔软温润,好似羊脂美玉。

岑青云搓了搓指尖,道:“孤食万民俸禄,受天子隆恩,自当殚精竭虑以报天家恩德。”

“君方才一席话,孤只当你是年少无知。从今往后,王府内外,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莫要再提了。”

岑青云看着崔池柔柔弱弱的模样,心中的忌惮更多了几分。

她原先只以为崔氏是在向她示好,但今夜崔池出了这样一番议论,她倒要好好思量思量崔氏的用心了。

送来美妾妖童固然是个笼络权臣的好法子,但是天下美貌者众,谋士却寡。

宣宗无子,自荒帝之乱后,成氏宗族更是后嗣凋零。

崔氏这般急切地将崔池塞进她屋里,难不成,竟是见她岑氏军如今势大,起了改旗易帜的心思吗?

岑青云默然片刻,对着崔池道:“夜已深了,我遣人将清河君送回和春堂罢。”

崔池却并未起身,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到岑青云面前的案上:“昨日我收到伯父来信,崔氏门生探听得消息,陛下前些时日一封密诏送至淮南道,宣淮南节度使成旻回京。”

淮南节度使成旻,其祖父与高祖原是异母兄弟。

如今所剩不多的成氏子孙中,唯有成旻性最温和,素来最喜结交文士。

当年太子夭亡,群臣集议之时,也曾有人属意宣宗过嗣成旻,立为太子。

岑青云草草看完崔恪书信,便用一旁烛火点燃,直到信纸焚为灰烬后,她才道:“陛下召地方属臣回京述职,原也不是第一次。”

崔池却道:“既是回京述职,何须暗下密诏,成旻又何必日夜奔驰,来得这样急?”

岑青云打断他:“崔子渝,你逾矩了。”

她冷眼看了半晌,崔池方才起身道:“既如此,殿下安歇便是。”

待到崔池离开后,岑青云才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出门。

夏夜潮湿闷热,上弦残月被浓重如墨的云层遮盖,庭中竟无半分光亮。

宣宗前脚密召宗室子弟进京,后脚就因安平公主的汤药中毒晕厥。

到底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仅仅只是个巧合?

岑青云想起今日成姒对她说的那句话,抬头看了一眼淡薄无光的月色。

要变天了。

历史背景也没有任何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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