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碎骨1(2 / 2)

凭什么?

难道弱小就该死吗?

极度的愤怒和痛楚绞在一起,明珠的手指插入泥土攥紧砂石,血液顺着指尖渗进地面,像树的根,带着求生的**刺向大地……

陆青颂默念起法诀,指尖凝出幽暗的蓝色光华,将明珠的身体托起,抛向不远处的悬崖。

眼珠几乎迸出眼眶,明珠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陆青颂离开的背影刻入心髓,痛苦,恨意,愤怒,这一生不过短短十七年,多半都颠沛流离,饱尝辛酸,然而刚刚安定下来,有了一丝希望,有了想做的事情,甚至以为有了爱人,但为了一颗残破的妖丹,就被残忍杀死……

什么天道自然?就是将弱者如蝼蚁一样捏碎?

微末渺小如她,死了活该吗?

不,她不信,再弱小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她想活着!而且……如果,如果还有来生,如果她能成为强者,一定会保护弱小,将陆青颂这样的人统统杀掉!

身体急速坠落,鲜血在雨中凝成一道红色的线,她最后一次感受到风掠过耳畔。

……

几天后。

玄武门恒翠峰的山道上,两名办事弟子快步走着。

“听说了吗,这次柳家庄除水妖,有个弟子私吞了妖丹,结果被反噬了,死的特别惨,化成了一滩血水,尸骨无存!”

“谁啊,怎么这么糊涂?”

“是个外门弟子,想来是心急修行,这才走上歧途了。”

“再急也不能修邪功啊……”

说话间,一股阴凉刺骨的风忽然向两人扑面吹来,竟在脖颈处打着旋儿,缠绵不去。两人慌忙捂住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惧之色,想到刚说起同门的死,不由心一凉。

便是修仙之人,也不是无所畏惧的。

于是赶忙闭嘴,跌跌撞撞离开此地,四下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风又起,拂过山道,穿过幽绿的林间,盘旋着吹入山顶的竹轩,书案上的纸张哗啦啦随风扬起,听到响动,明珠猛地惊醒,她“睁”开眼看去,几片纸正慢悠悠飘落,原来是起风了。

又回到这屋里了……

明珠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死了,元神被捏碎,魂魄亦无可能转生,她本应消散于天地间,然而从黑暗中醒来,一缕残魂被束缚在一具木雕上,在一间不知主人是谁的屋内,动弹不得。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好像才短短几天,残魂的五感慢慢和木雕相通,融合,从开始完全的黑暗,到渐渐能看清一些东西,听到一些声音,甚至感知木雕的姿势——是在弯弓搭箭。

但这都不重要,每次醒来不久,新的身体就会重复她死前巨大的痛楚,每一种细微的疼都不落下,顺着木质的纹理钻入魂魄,把疼无休无止的灌入,承受不住时,残魂失去意识,继续在无尽的黑暗里沉睡。

黑暗之中,她又仿佛变成一缕风,掠过绿色树梢,吹向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她要找陆青颂报仇,想起仇恨,风中仿佛也裹挟了怒火,要碾碎世间的一切,但怒火起时,她又会清醒过来,回到禁锢的木雕里。

往复循环。

跌入悬崖后发生了什么吗?

还是陆青颂修为不够,才给她留下一线生机,使她以这种形式存在,或者说继续承受痛苦。

在短暂的清醒时刻,明珠开始学着运用和控制这禁锢她的“身体”,去观察,去感知,比如现在,她“看”见纸张飘落在地,判断出是起风了,也许再过几天,她就能感受到风的凉意。

她相信终有一天,自己能脱离禁锢,报仇雪恨!

竹轩的主人不知是谁,一直没有出现,也不像是出远门,东西随意的放着,卷册,纸笔,砚台,打开的书,仿佛主人刚刚起身离开。

一张纸飘得近些,上面画满了图样,虽然不懂,但能看出是法器,屋主也是修仙之人?

这样的屋子,明珠觉得很新奇,不似修仙之人喜欢的清冷雅致,布置的更像人间富家子弟的温香软居,除去案几和书籍纸张,还有雕花的窗棂,别致的烛台,颜色与烟雨相近的帘幕,应季的插瓶,连她都是其中的一具雕像。

屋主大约是个极有趣味的人,而她曾经也想过,修行无法精进的时候,就回去凡间吧,做个普通人,靠除妖维生,或许再种几亩地,搭个草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正想着,屋外传来一阵清冽的笑声,“吱呀”,门被推开了——不能转头,明珠只看得见眼前景象,余下都靠听。

“虽然还需改动几处,但大体上是完成了,就搁在石室里,你自取便是。”

伴着话声,来人脚步轻快的进了屋,余光中白衣广袖飘逸而过,衣上清冽的银纹一闪,她正觉有几分熟悉之感,那个身形高挑的男子已绕过桌角,他背对着明珠,微微弯腰,将地上散落的纸张拾起,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偏他做着就行云流水般好看,鸦羽般的乌发被木簪高高束起,明珠正想此人如此风华,不知正面长相又如何——他已转身,正朝着她走来。

明珠不由呼吸一窒,如果木雕有气息的话,男子的面容,可用殊色无双来形容,好看的人大多带着疏离气息,可他偏生了一双温润清隽的眼眸,深不见底,又柔不可测,带着浮动的笑意,让人不觉便想亲近,仿佛做了什么坏事他都能原谅你……

不过片刻,他已走到了面前,木雕不能闭目,像是被迫一般,正看见他弧度好看的唇,随呼吸微动的喉间,近的几乎能感受到最亲密旖旎的气息,风入轩窗,拂起他几缕发梢,像臂弯环住了明珠。

他唇边浮起淡然愉悦的笑意,轻语道:“总算回来了。”

明珠顿觉恍惚,是在跟自己,或者跟木雕说话?

光线忽的一黯,是他将外袍脱下,挂在了明珠手中那把将射的弓箭上。

之后他再度转身,手不知在哪处一按,机关咯嘎作响,屏风后露出了净室的一角,他闪身进去,很快水声哗哗响起,原来是去沐浴……

明珠终于松了口气,如果她还是**凡胎,此刻怕已经像只烫红的虾子了,真不敢想……这雕像被搁在外面挂袍子,若被放在那里……

忽又听脚步声近,一个身着玄青色衣袍的男子进来,此人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带着几分不正经的戏谑之意,手里拿着个臂环样的法器抛起落下,一面到案几处翻找,一边嚷嚷,“这个法器不错,只是若能隐去形状,便更好了。”

“怎么,怕你徒儿戴着,反被别人看出弱点?”净室内的人应道,“那你不如认真教他修行。”

“我哪有功夫。”男子随意答着,手下不停,“还是给法器来的便利。”

这两人大约极为熟稔,他忽然看见了什么,拾起起一份文书念出声:“门派共遣十五弟子至柳家庄除水妖,伤者四人,殒没一人……”

明珠的心像被狠狠攥紧,她忽然知道自己在哪了,也知道了那白衣人是谁,玄武门的掌门仙尊——暮渊。

怪不得觉得熟悉,对啊,怎么能忘记呢?

她十四岁时拜入玄武门,暮渊验看新弟子资质,对她只说了十个字:“下等灵根,外门修习便可。”

外门,就是随大流,没有单独的师父带她,自然也没有什么仙途可言,她那时胆小的厉害,头也不敢抬,只盯着他锦袍绣带,素白银纹的衣角,许久,才在旁人提醒下,憨笨的躬身行礼退下。

这位决定她命运的清冷仙尊,此后也不过远望过几眼,一来身份云泥之别,二来这位掌门仙尊,并不太管闲杂事务,所以现身次数极少,明珠只在几次大典上远远看见他清袂仙姿,即便如此,却总也难以忘怀。

修炼的极苦极累时,她就会想起他给的判语,没有怨气和不服,她只希望他也许说的不对,自己的资质不是那么差。

愿望卑微至此。

“……殒者名唤明珠,外门弟子,恐因吞食妖丹,为其所伤,神魂俱灭。”

吞食妖丹?她?

明珠愣怔片刻,狂暴的怒意像是席卷森林的大火,向她的身心烧来,焚炙着她的灵魂,怪不得陆青颂用那样邪门的功法杀了她,原来早就算计好了,无论是死去的人还是妖都不能为自己辩解,所以便可随意编造污蔑?

水声停了,忽见白衣一闪,暮渊回到屋内,他从那青年手中取回文书,蹙着眉头看完,一言不发。

明珠头一次强撑抵抗,不愿沉入黑暗,她想知道究竟还有什么能加诸给她!?

“这些年要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修行不易,那些散修杀人夺宝,甚至修炼邪法是常有的事,但是拜入名门正派,还要走上这条路的,却是少有,你这玄武门,是否也该整顿一下了。”

片刻,暮渊抬头,“有些不对,若我没记错,百年前曾和柳家庄那湖里的鱼妖有过一面之缘,她并非恶妖。借你观世镜一用,事实如何看看便知。”

事实?他能看到事实?

明珠怒意稍褪,灼烧的烈焰被这一句话浇灭少许。

“行,过两天让阮阮给你送来。”青年答应了,又有几分得意的说,“不过玄武门的事务虽与我无干,但话说回来,我那边就没有这种弟子,还是我管的好,不是什么人都收的缘故。”

暮渊望着他冷笑不语,此人刚还懒得教徒弟,要靠法器去护着,这会儿竟有脸夸起自己?!

青年浑然不觉,又道:“所以仙盟十年大比在即,你与其在这种小事上浪费精力,不如认真挑几个品行好又资质高的收为弟子,让他们去历练历练,以后也好帮你分担一二。”

“既然说到分担……”暮渊手捏法诀一个光球打了过去,“叶悠,我记得你仿佛还挂着我唯一弟子的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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