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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林曾经考虑过阻止马希玛的阴谋,无论他打算干什么,他应该阻止马希玛的烧杀抢掠。马希玛有一万到两万人,也许更多。他并不很在意自己到底有多少信徒,而且那些真龙信众散乱的扎营方式让计算他们数量的工作变得不可能。不管怎样,跟随佩林的人肯定不到这群人的四分之一,其中还有几百人是车夫、马夫和其他各种在战斗中变成负累的人。但佩林还有三名两仪师和两名殉道使,以及六位艾伊尔智者。他有实力制止马希玛。而且智者们和两名两仪师都很希望佩林采取这样的行动。她们想要马希玛的命。只是,驱散马希玛的军队只会让他们变成数百个在阿特拉或其他地方横行施暴的匪帮。他们会继续烧杀平民,只不过不再以转生真龙的名义,而是为了他们自己。击溃沙度会造成同样的结果,佩林心想。他立刻将这个念头推开。阻止马希玛需要耗费他无法承受的时间,只能等到救出菲儿之后再去对付这个家伙了,首先,他要先将沙度砸成碎片。

“你今晚得知的第三件事是什么,赛兰蒂?”佩林粗声问道。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女孩身上担忧的气息更重了。

“海威尔看见了某个人,”她缓缓地说,“他起初还没有告诉我。”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了,“我确保这件事不再发生!”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心中挣扎了一下,然后猛然说道:“两仪师玛苏芮去见了马希玛……先知,千真万确,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海威尔不止一次见到了她。她进出真龙信众的营地时都戴着兜帽,但海威尔两次正面看清了她的脸,每次她身边都有一个男人,有时还会有另一个女人。海威尔没有看清那个男人,但根据他的描述,那应该是玛苏芮的护法罗瓦尔。而且海威尔相信,另外那个女人是两仪师安诺拉。”

赛兰蒂紧紧地闭住嘴,看着佩林,双眼在月光下闪动着阴郁的光亮。光明啊,她还在担心佩林不明白这件事的含义!佩林强迫自己不要把双手紧握成拳。马希玛将两仪师当作暗黑之友一样仇视,他几乎要将她们直接视作为暗黑之友。为什么他会接见两名两仪师?为什么她们又会去见他?安诺拉对马希玛的评论完全基于两仪师模棱两可的惯常用辞,其中没有任何确切的意思,但玛苏芮曾经明确地表示过,要像对付疯狗一样制伏马希玛。

“让海威尔和尼利恩盯住那些两仪师,如果能偷听到她们和马希玛的谈话就更好。”海威尔会认错人吗?不,马希玛的营地里女人并不多,而且那些女人都是满面污垢、眼带杀气的悍妇,海威尔不可能把她们和玛苏芮混为一谈。和愿意追随马希玛的女人们相比,那些男性真龙信众大概也能被归为匠民一类了。“告诉他们,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安全。无论放过怎样的机会,都好过自己被抓住。如果他们被挂在树上绞死,就做不了任何事了。”佩林知道自己的态度很粗暴,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一些。自从菲儿被绑架之后,这对他来说变得愈来愈困难了。“你、海威尔和尼利恩做得很好。如果菲儿知道,她一定会为你们感到骄傲。”

微笑跃上了赛兰蒂的嘴唇,她将身子又挺直了一些——虽然佩林觉得这已经不可能了。她的情绪中充满了自豪,坦然而又欢快,高扬的成就感几乎淹没了其他的所有情绪!“谢谢您,大人,谢谢您!”她就像是从佩林那里得到了珍贵的奖赏。不过佩林怀疑菲儿不会喜欢他这样使用她的眼线,她甚至会不喜欢佩林知道这些人在为她做些什么。佩林曾经为菲儿的不快而心神不安,但这已经是他知道这些间谍存在以前的事情了。还有艾莱斯不小心说漏的关于破碎王冠的事情,这都让佩林感到很不快。所有人都说,妻子总会保留一些秘密,但万事都要有个限度!

巴尔沃用一只手调整了一下窄瘦肩膀上的斗篷,另一只手捂住嘴,咳嗽了几声:“说得好,大人。你的表现很好,女士,相信你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佩林大人的命令传达下去。请不要对他的命令有任何误解。”

赛兰蒂点点头,目光却没有离开佩林。她张开嘴,佩林相信她一定是要说些什么希望佩林能找到清水和阴凉之类的话了。光明啊,现在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水,虽然这些水大多冻成了冰雪。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就算是中午,也没有人需要什么阴凉!结果赛兰蒂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愿仁慈之光眷顾您,大人。请恕我大胆,也愿仁慈之光眷顾您怀中的菲儿大人。”

佩林点了一下头,表示感谢,他的口中有一股灰烬的苦涩味道。仁慈之光对菲儿的眷顾始终带着一种幽默感——它给了菲儿这样一个丈夫——连续搜索了超过两个星期,却仍然没有找到她。枪姬众说她一定是成为了奉义徒,奉义徒不会受到虐待。但她们也不得不承认,沙度会以超过百种的不同方式打破艾伊尔的传统。

在佩林的词典中,“绑架”本身就是一种虐待,他口中的灰更加苦涩了。

“赛兰蒂女士做得很好,大人。”巴尔沃看着赛兰蒂消失在马车间的黑暗里,低声说道。这种肯定让佩林感到惊讶,巴尔沃一直在劝说佩林远离赛兰蒂和她的朋友们,他说那些头脑发热的年轻人是不可靠的。“她有着一定的直觉。凯瑞安人通常都有这种素质,而一些提尔人会做得更好,至少是那些贵族,特别是一旦他们……”他忽然闭住嘴,小心地看着佩林。如果面前这个人不是巴尔沃,佩林会认为他在无意中说溜了嘴,但现在佩林只能怀疑巴尔沃是故意这样做的。这个人的气息一直都很稳定,没有丝毫波动。“我能否针对她的报告提出几点意见,大人?”

马蹄踩踏雪壳的声音由远及近,亚蓝来了,他牵着佩林的暗褐色牡马和他自己的长腿灰骟马。两匹马都想咬住对方,亚蓝艰难地将它们分在两侧。巴尔沃叹了口气。

“任何事都可以在亚蓝面前说,巴尔沃先生。”佩林说。这名瘦小的老者顺从地低下头,却又叹了口气。营地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巴尔沃擅于将各种道听途说的谣传组织在一起,拼凑出真正发生过的,或者可能即将发生的事情。巴尔沃自认为这是秘书工作的一部分,但不知为什么,他总喜欢装作自己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这是一种无害的伪装,而佩林也愿意迁就他。

佩林从亚蓝手中接过快步的缰绳。“先在我们后面走一会儿,亚蓝,我需要和巴尔沃先生单独谈一谈。”巴尔沃发出一声极微弱的叹息,就连佩林也差点没听到。

亚蓝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佩林和巴尔沃迈开步,冻结的积雪在他们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佩林嗅到亚蓝身上发出一丝尖锐的、颤抖的酸气,这次佩林明白了这种气味的含义,但他像往常一样,并没有在乎它。除了菲儿以外,亚蓝嫉妒所有待在佩林身边的人,佩林想不出办法阻止他这样。无论如何,佩林已经习惯了亚蓝跟在他身边,就像他习惯了巴尔沃总想和他单独谈话。当巴尔沃终于决定要说话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亚蓝一眼。这名老者的身上散发出剃刀一样锐利的怀疑气息,那是一种冰冷干燥的气味,与亚蓝激烈的嫉妒气息截然相反。任何人的心里都有无法改变的特质。

拴马栏和补给车辆位于营地中部,外贼很难摸到这里。虽然天空在一般人的眼中还是黑色的,但睡在大车旁的车夫马夫们已经醒过来,正在收起他们的毯子。一些人在重新扎紧用松枝和其他小树枝搭成的简易棚子,以备他们在这里度过第二个晚上。煮食的篝火相继点燃,上面放着黑色的罐子,不过他们除了一点麦片和干豆子以外,已经没什么可吃的了。狩猎和捕兽陷阱能为他们提供一点鹿、兔子、鹌鹑和林鸡之类的野味,但也几乎不够每人吃上一口。自从渡过埃达河以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找到能够购买补给的地方了。人们见到佩林,纷纷起立鞠躬或者行屈膝礼,低声说着“早安,大人”或“光明护佑您,大人”之类的话。看见他的人都不再加固他们的棚屋,有几个人还将身边的棚屋推倒了,他们似乎已经从他迈开的大步上看到了他的决心。自从佩林明白自己犯下大错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从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待过两个晚上。面对众人发出的问候,佩林并没有放慢脚步。

营地中其余的人环绕马匹和车辆,形成了一个单薄的防护层,他们的营帐都面对周围的森林。两河人被分为四部,海丹和梅茵的长枪手们交叉分布于其间,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攻来,都会面对两河长弓和训练有素的骑兵。佩林担心的不是沙度的突袭,而是马希玛。那个家伙表面上俯首帖耳,但在这个真龙信众搜掠队横行的地方,过去两个星期中已经有九名海丹人和八名梅茵人失踪了,没有人相信他们是自己逃走的。在菲儿被掳走之前,就有二十个梅茵人遭受伏击而被杀害,人们都相信,那是马希玛的人干的。他们和马希玛之间只保持着一种脆弱、古怪、矛盾激烈的和平,无论谁打赌这种和平能长久维持下去,都只会输光他的赌注。马希玛假装不知道任何能威胁到这种平衡的事情,但他的信徒们似乎对此完全不在乎。无论马希玛做出怎样的伪装,事实是那些信徒正从他的手中夺走领导权。但佩林在救出菲儿之前,只能容忍这种假象继续下去,他必须让自己的营地坚不可摧,这是维系和平的最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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