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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一挥手,示意梅丹妮继续说下去。还没等梅丹妮开口,三名褐宗两仪师从另一条走廊转过来,出现在她们面前,像绿宗一样炫耀着她们的披肩。尤缇芮认识玛瑞斯·索恩希尔和多芮丝·梅萨诺斯,对于长期驻留白塔的其他宗派成员,宗派守护者至少应该能叫出她们的名字,不过也仅此而已。勉强来说,她们的表情可以算是温和与专注。艾琳·沃瑞刚刚得到披肩,见到尤缇芮的时候,她仍然应该行屈膝礼。但这三名褐宗姐妹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反而直盯着尤缇芮和梅丹妮,仿佛三只猫盯着两条陌生的狗,或者是狗盯着陌生的猫。她们的目光里也完全没有温和可言。

“我能否问一点关于艾拉非法律的事情,守护者?”梅丹妮问道。听她的语气,就好像她们两个一直都在谈论这方面的问题。

尤缇芮点点头。梅丹妮开始引述一些关于在河流和湖泊中钓鱼权的不同规定。一个相当无聊的话题。一名地方官员也许会请两仪师旁听关于钓鱼权的案子,但两仪师所关心的只有牵涉到实权人物,或者与王座有关的案件。

三名褐宗姐妹身后只跟着一名护法,尤缇芮不记得他是玛瑞斯还是多芮丝的护法。这个身材魁伟,有张刚硬圆脸,黑发在头顶结成发髻的男人瞥了利奥宁和他背后的剑一眼,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这种情绪肯定来自于他的姐妹。两名资深的褐宗姐妹同时高昂起丰满的下巴,沿着有些坡度的螺旋形走廊大步走过尤缇芮身边,那个干瘦的褐宗新人带着不安的神情快步跟在她们身后。她们的护法走在最后,全身都散发出身处敌境的意味。

现在,白塔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敌意,不同宗派之间本来就隔着隐形的墙壁,但这些墙壁原只是用于遮挡宗派自己的秘密,而现在,它们都变成了拥有壕沟和碉楼的高大壁垒。在它们之外,更有着一道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姐妹们都不会单独留在自己宗派的区域,甚至只是去图书馆或饭厅,她们也要带上自己的护法,并且一直戴着披肩,仿佛都担心别人会认错她们所属的宗派。尤缇芮也戴着她最好的披肩——上面布满了金银线的刺绣,长长的丝绸流苏一直垂到她的脚踝。她知道,在那三名褐宗眼里,她一定也在炫耀自己的披肩。最近她曾经考虑过,也许十二年没有护法已经是足够长的一段时间了。但当她开始思考这个想法的源头时,很快就察觉到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任何姐妹都不该在白塔内部需要护法。

尤缇芮又一次想到,她们需要有人做不同宗派之间的调停人,这个想法已经不止一次重重地撞击着她的神经。如果不尽早建立起这个体系,叛逆就会肆无忌惮地闯进白塔的大门,就好像大胆的盗贼将她的家洗劫一空,但家人们却还在为到底是谁拿了苏米奶奶的锡镴杯而吵个不休。要解开现在的一团乱麻,尤缇芮能找到的惟一一根线头,就是让梅丹妮和她的朋友们公开承认她们被叛逆派到白塔,散播红宗一手将洛根扶植成伪龙的谣言。她们竟然还在坚持这个谣言是真的!它会是真的吗?佩维拉肯定不知道这件事。尤缇芮很难想象,红宗的宗派守护者,特别是佩维拉,竟然会被她的宗派如此愚弄。但不管怎样,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会再关心这种事情了。而且,如果让她们自首,尤缇芮在白塔中确认不属于黑宗的十四个女人中,就会有十个立刻被拘押受审,而剩下的四个也难免会因为自己的违法行为受到制裁。在即将到来的风暴把这一切都掀翻之前,她还不打算自乱阵脚。

她打了个哆嗦,这与走廊中的寒风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这些秘密有一丝半点的泄露,那么她和其他所有知情者都会在这场风暴结束前死掉。她们会死在床上,因为各种意外;或者她们会彻底消失,表面上是离开白塔,但永远不会再回来,她对此毫不怀疑。这些秘密会重新深埋入地下,即使是一支装备着铁铲的军队也无法把它们挖出来。就连谣言也会得到完美的修饰,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这个世界和大部分姐妹都相信泰姆拉·奥班亚是在床上去世的,她以前也相信这一点。她们必须竭尽全力将黑宗连根拔起,并紧紧地握在手心,只有这样,她们才敢冒险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

当褐宗姐妹距离她们足够远之后,梅丹妮开始继续她的报告。但没等她们走出多远,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突然从一幅挂毯后面伸出来,那幅挂毯上绣着栖息在沉溺之地、毛色鲜艳的鸟雀。随着它被掀起,一股冷风吹进了走廊,从挂毯后的房间里走出一个身穿褐色工作服、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的另一只手拖着一辆手推车,车里堆满了劈好的山胡桃木柴。另一个穿着粗布外衣的男人在车子的另一边推着车。他们的胸前并没有白火图案,所以他们只是普通的劳工。

看到两位两仪师,那两个男人急忙放下挂毯,拼命地让推车靠在墙边,同时还努力向她们鞠躬,结果差点让柴堆塌落下来,他们急忙伸出手把摇摇欲坠的柴堆扶住。毫无疑问,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两仪师。尤缇芮总是很同情那些从仆人坡道把水和木柴运到白塔各处的工人们,但她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还是表现出一副双眉紧皱的样子。

走路时的交谈是不会被偷听的,所以,公共区的走廊是和梅丹妮进行秘密会谈的适当地点,这比在她们的私人寓所里要好得多。任何防止偷听的结界都只会向所有人宣布,灰宗区正有人进行密谈,甚至连密谈者的身份也都暴露无遗。现在白塔中只有大约两百个姐妹,而且每个姐妹都尽量留在自己的私人空间内。白塔变得空空荡荡,公共区更是如此。

她没有忽视走廊里那些身穿制服的仆人。他们要不停地检查灯芯和灯油,或者是完成其他各种日常杂役。还有那些穿着普通工装的工人,他们的肩上往往扛着柳条筐和其他各种东西。这些人在每天早晨出现得最多,他们要为白塔一整天的运转做好准备。不过他们在见到两仪师时总是快速地鞠躬或行屈膝礼,为两仪师让出道路,没有机会偷听到她们的谈话。白塔的仆人们知道要谨守本分,特别是现在,任何偷听两仪师交谈的人都会被立刻踢出白塔,这让所有仆人对两仪师都敬而远之。

但尤缇芮没想到的是,不少姐妹显然抱着和她同样的想法,无论在什么时候,或者天气怎样寒冷,她总是能遇到三三两两在公共区“散步”的姐妹。红宗姐妹总是紧盯着所有经过她们身边的非红宗姐妹,绿宗和黄宗姐妹彼此傲慢相对,褐宗则竭尽全力要同时压倒她们。尤缇芮只见到很少几名白宗姐妹,她们里面只有一人没带护法,她们全都努力维持一副讲求逻辑的冷静表情,却又难以掩饰心中的忐忑不安。尤缇芮有时刚刚等到一批姐妹走远,就又看到另一群姐妹出现在对面。所以在她和梅丹妮密谈时,梅丹妮几乎要用一半的时间和她讨论各种无聊的法律观点。

最糟糕的是,她们还遇到了另外两名灰宗姐妹。那两名灰宗姐妹看到她们之后,立刻露出宽慰的笑容,并且打算和她们同行。尤缇芮只能摇头表示拒绝,这让尤缇芮感到异常沮丧,所有看到她这个动作的人都知道,她和梅丹妮正在讨论某个特别私密的问题。光明在上,希望黑宗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但现在有太多的姐妹在窥探其他宗派的动静,尽管有三誓的约束,但她们在传播讯息时还是会加入自己的推测进行扭曲。爱莉达在用强硬的手段控制所有宗派,被认为有异常举动的姐妹往往会被迫进行苦修,而最好的判罚结果也只是你可以装作苦修是你自己主动要进行的。尤缇芮已经接受过一次苦修,她不想再浪费几天时间去擦地板了,她根本不知道还有多少问题正等着她去解决。如果不想进行苦修,她也可以选择去见初阶生师尊希维纳,虽然这可以节省时间,但绝对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爱莉达开始召唤希维纳对她自己进行惩戒之后,仿佛变得更加严厉了,她似乎还以为这些惩戒都是私密的,但整座白塔已经因此而充满了流言蜚语。

尤缇芮虽然不愿承认,但所有这些的确让她时刻关心自己会以怎样的眼神去看从身边经过的姐妹们。看她们的时间太长,她们会怀疑你在刺探她们;立刻转过头去,你又显得心怀鬼胎。尽管如此,当她看见两名黄宗姐妹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多看了她们一眼,那两名姐妹迈着平稳的步伐,就好像两位正走在自己王宫中的女王。

在她们身后远处,跟随着一名身材矮壮、皮肤黝黑的护法,因为其中一名黄宗姐妹亚图安·拉瑞赛特没有护法,所以他一定是普里陶·耐拜珍的护法。这名黄宗姐妹有一双绿色的眼睛,但鼻子并不像一般沙戴亚人那样又挺又尖。尤缇芮对普里陶知之甚少,不过既然看到她和亚图安在进行密谈,她就应该对这名姐妹进行更深入的了解。今天,亚图安穿着高领灰色横纹长裙,披着黄色的丝绸流苏披肩,让这个塔拉朋女人更加惹人注目。细长的黑色发辫一直垂到她的腰际,上面缀着光亮的小珠子,她的五官相当完美,却看不到什么美丽的光彩,和其他黄宗姐妹相比,她甚至可以说相当谦逊,但她正是梅丹妮暗中监视的目标。除非在强大的结界后面,否则她们甚至不敢说出她的名字。亚图安是塔琳妮所知的三名黑宗两仪师之一,这是因为黑宗的组织形式——三名姐妹彼此认识,组成一个核心,核心中的每一个人认识另一名其他两个人不认识的黑宗姐妹。亚图安就是塔琳妮单独认识的“那一个”,所以尤缇芮有可能通过她再找到另两名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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