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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妮开始骂骂咧咧,又很快改变了主意,因为她发现自己口里的话全都绽放成了镶着七彩花边的云朵。

她低头看看艾斯卡和老鹰,他们对眼前的一切似乎毫无反应。她努力集中精神。

她溜进老鹰的脑袋里,再次看见了意识的丝线,银色的细丝紧紧缠绕着紫色,二者显示出共同的形状。但现在她能看到丝线的尽头,只需小心翼翼地在这里一推或是一拉,就能把它们分开。形势是那么显而易见地好转,她听到自己放声大笑,笑声化作弯弯曲曲的橙、红两色阴影,消失在天花板里。

时间渐渐流逝。虽然力量在她脑中悸动,但这仍旧是件令人精疲力竭的苦差事,就跟在月光下穿针引线差不多。现在,格兰妮终于抓住了一把银色,她仿佛置身于一个迟缓、沉重的世界中,慢慢地将这把银色朝艾斯卡抛去。它化作一片云,像旋涡一般旋转着消失了。

她意识到一种尖锐的嘁嘁喳喳声,视野边缘还有阴影出没。唉,这种事迟早要发生的。它们来了,魔法的喷发永远会吸引它们。你只能学着视而不见。

格兰妮醒了,发现自己倚在门上,明亮的阳光刺痛她的双眼,她全身都像害了牙周炎。

她盲目地伸出手去,摸到盥洗架的边缘,借力坐了起来。水壶和脸盆完好无损,对此她倒并不太吃惊;可是,好奇心战胜了疼痛,她飞快地朝床底下瞄了一眼。没错,一切如常。

老鹰还蹲在床柱上。艾斯卡仍然在熟睡,看得出这是真正的睡眠,她不再是一具静止不动的空壳。

现在她只能祈祷,希望艾斯卡醒来以后不会忍不住想去扑兔子。

她抱起毫不反抗的老鹰走下楼梯,打开后门让它离开。大鸟吃力地飞到最近的一棵树上,然后停下来休养生息。它隐约觉得自己该对某个人怀恨在心,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记不起原因何在。

艾斯卡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阵子。几个月来,她已经对石高上的每一个鼓包和裂缝烂熟于心。那儿可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当然是倒着的,她在上头安置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复杂文明。

她的脑子里全是梦。她从被子下伸出一只胳膊,心里挺奇怪,胳膊上的羽毛怎么没了。一切都迷迷糊糊的。

她掀开被子,起身坐到床沿上,张开她的翅膀飞进急促的风中,滑翔,离开,去广袤的世界……

格兰妮听见卧室地板上“砰”的一声,她急忙跑上楼梯,把吓坏了的孩子抱起来,紧紧搂住。她前后摇晃,嘴里发出毫无意义却让人安心的声音。

艾斯卡满脸恐惧地抬起眼睛。

“我觉得自己在消失!”

“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格兰妮喃喃道。

艾斯卡尖叫道:“你不明白!我连我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但你现在想得起来了。”

艾斯卡迟疑片刻,检查一番。“是的,”她说,“是的,当然。现在。”

“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

格兰妮叹口气。“我希望你得到了些教训,”她觉得已经可以加进点严厉的口吻,“人家说一知半解很危险,但跟彻头彻尾的无知相比,一知半解还强上好几倍呢。”

“可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觉得光是借体还不够,你觉得要能偷走对方的身体才好对不对?但你必须明白,身体就好比——好比果冻模子,它能规定内容的形状,懂吗?老鹰的身体里不能有一颗女孩的心。至少不能长时间这样。”

“我变成了一只老鹰?”

“是的。”

“完全不是我了?”

格兰妮沉吟半晌。跟艾斯卡交谈总让一个正派人深感自己词汇的贫乏,只好常常停下来琢磨琢磨。

最后她说:“不,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你是一只老鹰,但有时或许会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就好像你会梦到自己在飞,它大概会记起自己走路说话的样子。”

“哦。”

“但现在都结束了。”格兰妮露出一丝笑意,“你又变回了真正的你,老鹰也取回了自己的意识。它正坐在厕所旁边那棵大山毛榉上,我希望你去拿些吃的给它。”

艾斯卡愣愣地盯着格兰妮脑袋后头的某个地方。

“那儿有些古怪的东西。”她讨好地说。格兰妮猛地转过身去。

“我是说,像是在梦里看到过似的。”老太婆好像很受打击,艾斯卡犹豫起来,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什么样的东西?”格兰妮的语调很平稳。

“大家伙,各式各样的。就在周围坐着。”

“暗吗?我是说,这些东西,它们是不是在暗处?”

“那儿有星星,我想。格兰妮?”

格兰妮·维若蜡盯着墙。

“格兰妮?”

“呣?怎么?哦。”格兰妮回过神来,“嗯,知道了。现在我要你下楼去,到餐室里拿些熏肉给老鹰,明白了?最好再跟它说声谢谢。今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

艾斯卡回来时格兰妮正往面包片上抹黄油。艾斯卡把自己的凳子拉到桌前,可老太婆却对她晃晃小刀。

“首先,站起来,面朝我。”

艾斯卡一脸迷惑,但还是照做了。格兰妮摇摇头,把小刀插进面包里。

“该死。”这一句是对整个世界说的,“天晓得他们是怎么弄的,我敢说肯定有什么仪式,那些巫师老爱故弄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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